身体很颠簸,阳光很刺眼。
陆离像是做了很多个梦,各种各样的梦。
梦里有很多的人,各种各样的人。
有天真可爱的小孩儿,温宛迷人的大姑娘,有肃穆冷漠的黑衣战士,甚至还有风吹烟火的夜色里走出来的牛头马面。他们都围在自己身边,漠然地低下头,麻木地看向自己那双恍惚得仿佛已经呆滞了的双眼。看着自己那无论怎么去用力,都一动也动不了的手指和身体。
梦里还有很多的声音,孩子奔跑的玩闹喊叫声,男人在自己头顶的低沉说话声,女人经过身旁时的宛息轻叹声,甚至还有那炎炎烟火里仿佛由地底下传上来的咒语经文和一直回响在自己空荡荡脑海里那咚咚的击鼓声。
“自己身在何处?是死了还是活着?在人间或是地狱?”
陆离却没有任何想法,也不会存在任何的疑惑。
一个人若是真的病得很重,或者是伤得很重。是不会再去想起任何人和事,也没有力气再去想起任何人和事。
他只是迷迷糊糊间不停睡去,又迷迷糊糊地不断睁开了很多次眼睛。
等到他觉得很亮很刺眼,在睡梦中终于抬了抬手要挡一挡那直接照射在他脸上的阳光,却突然被胸前的疼痛拉扯醒来的时候。陆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隆隆颠簸前行的马车上。
“你醒了?!”耳旁一个孩子清脆雅嫩的声音传来。
“月亮婶婶,这人醒过来了!”这个声音又很大声的转向车窗外喊到。
陆离慢慢地转了转朦胧的眼睛时,就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一张红红小脸和也在看着自己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一个小脸红扑扑,手里拿着的苹果也同样红扑扑,眼睛很亮又很可爱的五六岁的孩子,正坐在身旁的坐位上低头在看着自己。
“额……。”陆离张了张嘴,想对这个孩子说上一两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但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见。
这时只听外面有个男子的声音大声地喊了句原地休息。身下颠簸的马车又前走了几步,在树荫挡住了阳光的时候停了下来。
“你醒了?”树荫下车门帘掀起,刚刚叫停车休息的男子伸头进来问道。
“是你救了我?谢谢你!”喝下一口男子递进来水袋里的水。陆离看着车门里背着阳光,男子那张朦胧又刺眼的脸。终于从干裂的嘴里发出来生涩得像是从别人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
他不大记得起自己是怎样躺在这马车上的。
他只记得自己从刘翠花密室的窗跳了出去,咬着牙忍着疼痛挂在刘翠花的窗脚听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和所中的毒,还有可以解毒的地方。
然后又看到了那仿佛随时随地都会睡上一整天,到第二天黄昏时分可以很自然在自家灶台上捡到银子。又或者是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任何一个有人打架的地方的张老实。
而且那个同样在窗下荡秋千的张老实好像还对自己说了一句自己所中的毒他有解药。
虽然自己并不知道应该相信谁,但当时的确也应该问一问。
“如果张老实真有解药呢?”
人一但开始思考,就有了欲望。而有了欲望,就会开始烦恼。
陆离至今仍是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偏在哪个时候手上没了力气,突然没有抓稳窗户底下那根木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张老实,又突然一个不小心就松手掉进了崖下的滚滚江水里。
到后来,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我在江边看见你!”男子还未来得及作声,身旁的孩子已先急忙大声叫了起来。
“所以,是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的是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贵人。”孩子咬了一口手里那个红扑扑的苹果,转了转亮闪闪的双眼,嘻嘻笑着说道。
“那我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他年纪小小就一下子有这么多重的身份。陆离转过头看着这个眼睛亮晶晶,很聪明又很可爱的救命恩人与贵人,很诚恳地笑着感谢道。
“我叫杨黔,他叫杨长小道,是我家侄儿。那天黄昏的时候,是他在江边玩儿的时候发现了你。”男子看了一眼被陆离一句感谢的话就已经笑得如同阳光一般灿烂的侄儿,也笑起来说道。
“躺在车里三天了,想下车活动活动吗?”车前的男人伸出手来搭了一把,搀着陆离慢慢地下了马车。
初夏的风吹在身上很清爽。
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也洒在陆离眼前那条长长的车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