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刚迈出房门,便见姜挽云带着红袖一同前来,仿若闲庭信步般气定神闲地走进来。
“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
姜同甫听闻丫鬟那欣喜若狂的声音,须臾间便觉自己也从死亡边缘活了过来。
姜挽云进屋后,对屋内那混杂的血腥味和药味竟无丝毫诧异。
她寻了个距姜同甫较远的位置款款落座,不咸不淡地问道:“大清早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你,你......”姜同甫怒指着她,本欲指责她不懂礼数,然在接收到姜挽云那冷若冰霜的目光后,他慌忙移开视线。
她若真懂礼数,又岂敢殴打双亲。
可不论如何,他终究是她的生父,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听闻你在院中鞭笞嬷嬷,究竟是何缘故?”
继而,姜同甫沉声道:“你可知道,为父为了护你清誉,特意将云起阁之事隐瞒,你今日这般闹腾,岂不是要让整个京城皆知你骄横跋扈,目无尊长?”
姜挽云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在关心许嬷嬷,还是关心我?”
姜同甫顿时语塞,只因他担忧的唯有姜府的名声。
“若你关心的是许嬷嬷,那不好意思,太迟了。那刁奴已经被我打死,被一张破草席卷着扔去了乱葬岗!”
姜挽云又道:“你若关心我,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迟来的父爱如同草芥!我不屑一顾!”
姜同甫显然未曾料到她竟如此决然,厉声道:“无论如何,你体内流淌着姜家的血脉!”
“你身为姜家子弟,享受着姜家赐予你的所有,就理应维护姜家的荣誉!这皆是你应尽之责!”
姜挽云暗自思忖,他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蚊子体内流着你的血,你怎不叫它们为你尽孝?”
她面露不耐,翻了个白眼,“况且,我身上流淌的血,乃是母亲给的,与你何干?”
“至于你所说的享受着姜家给予我的一切……是丫鬟的欺辱,还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常?”
“我尚未与你们清算,你们反倒张狂起来了?”
“尚书大人,我能活到今日,靠的并非姜府!收起你那不知羞耻的行径,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整个姜府,就数你最无资格与我言说这些!”
“你不是问我为何要当众鞭打许嬷嬷吗?只因我看她不顺眼,仅此而已!你最好莫要招惹我,我既能打你一次,便能打你第二次!”
“下一次,可就不是这次这么轻了!”
姜挽云的冷嘲热讽,令姜同甫羞愧难当,她的威胁更是令他怒不可遏。
姜同甫嘴角抽动,恨不能起身将这个忤逆之女掐死,只可惜,他如今还需等着姜挽云为自己解毒,自然不敢惹怒了她。
他对姜挽云所言仿若未闻,甚至脸不红心不跳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生女儿。往日是为父公务缠身,疏于对你之教诲。不管你意下如何,日后为父定会对你们几个一视同仁......”
于官场混迹多年的姜同甫,对这般场面之辞自是信手拈来。
他深知,姜挽云自幼缺爱,只要自己稍费些心思,先将她安抚妥当,待解毒之后,再与她清算!
姜挽云洞彻其心思,心中暗笑,“尚书大人既有此闲情,不若先忧心忧心瑶琴?”
姜同甫困惑不解,疑惑地看向身旁的小厮苍时。
苍时嗫嚅难言,欲言又止,最终迫于姜同甫凌厉的目光,方才结结巴巴道:“回老爷,瑶琴已有三月身孕。夫人作主欲将瑶琴许配给大公子,大公子......不从!”
身为姜同甫的贴身小厮,苍时心中十分清楚,瑶琴腹中之子,多半乃是他家老爷的。
瑶琴乃孟淑涵之贴身侍女,孟淑涵尚天真地以为瑶琴与自家儿子确有私情,欲将瑶琴许配给大公子。
岂料大公子决然不从,且一直坚称自己与瑶琴毫无干系,断不肯戴这顶绿帽子!
闻此,姜同甫面色沉凝,“胡闹!”
他的人,岂能与亲儿作妾!
一女同侍二夫,且为父子,此等丑事若传扬出去,姜府声誉何存!
姜同甫本欲吩咐几句,奈何姜挽云尚在屋内,他只得强自隐忍。
姜挽云深知其此刻之窘迫,见姜同甫不悦,她反倒心生快意!
“此事容后再议!”
见自家老爷下颌微扬,苍时心领神会,前往九曲阁传话消息。
苍时离去后,姜同甫这才皱眉问道:“云儿,为父记得,那三名家丁曾说你给他们下了药?”
姜挽云毫不避讳颔首,“他们恶贯满盈,我不过略施薄惩。”
她言语不疾不徐,仿若给人下毒乃稀松平常之事。
姜同甫神色骤变,暗忖果不其然!
他病发未久,旋即联想到那三人所中之毒,问询过后方知,原来他们所中之毒相同。
连府医都难以察明,足见姜挽云手段之高明。
姜同甫一面在京中寻觅名医,一面又企图从姜挽云处获取解药。
见姜挽云对给自己下药一事只字不提,姜同甫只得耐着性子问道:“你何时习得医术?既已精通医术,就当怀有仁爱之心,广施善缘,怎可害人!”
闻得此质问,姜挽云冷笑一声:“我也并非天生就会。”
“这十余年,清风苑毒蛇、虫蚁不绝,我若不学,恐怕早已成为它们的腹中之食。”
“话说回来,我能侥幸活命,久病成医,还得承蒙你那孝顺的小儿子所赐。”
“你还不知道吧,姜景裕时常往清风苑投放毒蛇,只为瞧我被毒蛇惊吓时的狼狈模样。”
“你可知一群毒蛇围成一圈冲你吐信子是何模样?可知被毒蛇咬上一口有多痛?”
见姜同甫被惊得哑口无言,姜挽云冷哼一声,“你一无所知,竟还敢妄称父亲?你们如今所遭受的苦难,不及我曾经所经历的十分之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尚书大人不懂?”
每当忆起原主的记忆,姜挽云都会慨叹原主的坚毅。
望着姜同甫呆愣的神情,其眼中似乎还隐隐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时,姜挽云一脸漠然道:“况且,哪有规定懂医术就必须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