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3章 夜殇之咏叹调 (六)
两人偷偷摸索过去，避开无人机的耳目，进入了中继站。
那只是一个三层高的塔楼，沿着楼梯很快就到达了中继站的控制室。贝迪维尔刚推开门，一股难闻的刺激性味道就迎面扑来，差一点没让狼人青年吐出来。
＂哟，你们可总算是来了。＂背对着门坐着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数十个屏幕，在兢兢业业地解析着无人机送回来的影像资料，连回头看贝迪维尔和雪瑞查德一眼都没有。然而从他说话的语气看来，仿佛是在期待着狼人青年与雪狮子少女的到来。
＂这个声音......是扎尔孔？＂雪瑞查德似乎也认出了对方。
＂真是偶遇。＂对方这时候才微微转过头来，看了贝迪维尔和雪瑞查德一眼。
那是一名全身毛发都是灰黑色的雄性狮人，可是他的精神状况和健康状况都极差，头上原本应该雄壮漂亮的狮鬃毛都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甚至好像还全身生廯，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地掉毛。他的脸更是瘦削得如同被抽干了水分，天知道他有多久没有吃上一顿好的。
这时候贝迪维尔不仅注意到了这名狮人脖子上的爆.炸项圈，还注意到了对方浑身一丝不挂的窘况。扎尔孔似乎是被腰间那巨大的金属扣带固定在那张椅子上，没有办法离开椅子，是被迫在这里工作的。
＂是奴隶......吗。＂贝迪维尔低哼道。
被贝迪维尔这样一说，对方不仅没有动摇，甚至还挤出一个无奈又苍白的笑容：＂嗯，就是这样。亡国之人成了亡国奴，不管被怎样对待都只能忍气吞声。＂
＂我马上就救你出来，扎尔孔。＂雪瑞查德说。
＂不，不要靠近！＂狮人扎尔孔却怒号着打断道。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粗暴了，又马上道歉：＂......拜托了，不要过来。我实在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不得体的样子。＂
＂可是......！＂
＂没有用的。只要你们试图解救我，我脖子上这个爆.炸项圈就会发动，威力不大不小，刚好够让我脑袋搬家。而且如果我死了，这里的警报也会触发，带着杀人装备的无人机就会把你们包围。这样一来岂不是影响到你们逃离索......马达加斯加岛吗？＂
雪瑞查德皱了皱眉。
＂你们放心好了。被迫在这里工作差不多十年了，我也学会了走系统后门的小动作。我已经把你们刚才被拍摄到的影像和昨天的影像的复印件对调，你们就和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谁都不会注意到你们这次偷渡。＂扎尔孔道：＂你们还是趁现在赶快离开吧。逗留的时间过长，我既没法保证你们不会被更多的无人机看到，也没法保证帮你们抹去一切偷渡证据。＂
＂有我们能为你做的事情吗？＂雪瑞查德又问。
＂没有。被关在这种地方，没日没夜地当苦力的我，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总有一天，我的身体也会不堪负荷而倒下吧。然后他们就会像处理垃圾一样，把我的尸体拖出去随便抛尸荒野。马达加斯加岛上有二十七个中继站，在站里操作的人和我一样全是被俘虏的索里斯族人。在这之前我已经见过好几个人因为不能工作了就被抛尸荒野，丑陋地......毫无尊严地......被食腐的鸟兽撕碎......＂
雪狮子少女捏紧了拳头。
狮人扎尔孔低叹道：＂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考虑过复兴索里斯王国，但即使你们有考虑过，于我而言也太迟了。从南非共和国手里重新修复这个岛屿需要多少年来着？我不知道我还能否活着看到那一天。＂
贝迪维尔默默地听着这一起，站在比较前的位置的狼人青年可以隐约看到对方身体的一部分。那没有衣服遮盖的身体下，扎尔孔的双腿早已被砍断，就剩那两截不足一半的大腿，在那里空荡荡地摆动着。为了解决这些奴隶上厕所的问题，扎尔孔所坐着的、带有拘束机能的椅子，本身就是一种污物收集装置。这也解释了这个房间里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臭味的来源。那家伙不仅仅是长时间没有洗过澡，就连上厕所也......
这时候，天花板上伸下来一个管子，开始有什么东西从那金属管子里涌出。那是一种馊臭的膏状体，其气味和形状都让人难以形容。
然而扎尔孔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眼中却充满了病态的渴望。他竭力挪动身体，把嘴巴凑了上去，舔舐吸吮着从那个管子里涌出来的膏体。他那样子......仿佛饿了好几个月每吃饭，难得有点东西吃，就不顾一切凑上去先吃了再说似的......
雪瑞查德早就别过脸去，不忍心看这残酷的一幕。
在这个牢房一样的控制室里，人的尊严被最大限度地剥夺，人已经不再是人了，像牲畜一样被养着，苟活着，像机械元件一样转动着，让这个中继站能够正常运作下去。而当他们衰弱得再也无法工作，就会被当作垃圾那样无情地抛弃，曝尸荒野。那是最为悲惨、毫无价值的死。
＂我们走吧。＂雪瑞查德几乎是恳求似的拉着贝迪维尔的手，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对了......＂她走出半步，又说了一句：＂哈孔还活着。他过得挺好。＂
＂是吗。＂扎尔孔轻描淡写地答道：＂弟弟承蒙你照顾了。今后也请多多关照他。＂
＂......会的。＂雪瑞查德道，匆匆忙忙地拉着贝迪维尔离开了那个可怕的房间。
＂所以，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离开了中继站后，贝迪维尔才小声问道。
＂他是我的未婚夫......曾经是。＂雪狮子答道：＂如果索里斯王国没有灭亡，他可能就是王立骑士团里的骑士长了。然后会和我结婚生子，过着平平无奇但又幸福的人生吧。＂
＂我很抱歉......＂贝迪维尔嘴里说着抱歉，心里却想着别的东西：＂你一定还爱着他吧。＂
＂哈？不。＂雪瑞突然一笑：＂胡说什么呢。那只是父母擅自决定的婚约啦，我和他甚少见面，只是知道婚约这回事而已。你在想什么啊，笨蛋。＂
＂是、是吗......＂狼人青年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等等，你该不会------＂
贝迪维尔怕被对方追问，连忙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然而这时突然警铃大作，天际有无数的红光逐渐接近！
＂抱歉了两位。＂附近飞来一辆无人机，里面传出扎尔孔的声音：＂虽然说过要处理你们的偷渡证据，但你们的入侵果然还是要上报的。战斗用无人机很快就会到达，驱除入侵者。但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逃脱吧。事后我会好好处理掉你们的面部数据，让**那边看不见入侵者的脸，所以不用担心啦。＂
＂不用担心？你开玩笑吧？！＂贝迪维尔怒道。
＂啊哈哈哈......请理解一下，发现入侵者是一件功劳，有功劳就能改善我的待遇。我不期待他们把我从这个可怕的职务上撤下，但至少给我的营养酱换种口味吧。天啊，那个臭鸡蛋气味的营养酱实在太恶心了，一直吃那种东西我很快就会疯掉的，啊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狂乱又绝望的笑声，对方的通信戛然而止，而那些闪着红光的战斗用无人机也越发接近。
＂那边是海岸线，快跑！＂雪瑞查德拉着贝迪维尔快速奔走起来。
＂......很好，那就是你的未婚夫！＂狼人青年气急败坏地说。
＂那么我很幸运，不用嫁给那样的家伙。＂雪瑞查德开玩笑般说。
战斗用无人机越来越接近了。它们开始聚集能量，朝贝迪维尔和雪瑞查德发射来一道道深红色的光束。两人左窜右跳，在林间赶路的同时还要避开无人机大军的狙击，有点狼狈！
如果只有贝迪维尔一个的话，这些无人机还不算什么威胁。但现在他还得保护雪瑞查德------
＂抓稳，要滑行了！＂贝迪维尔知道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冲过去一把搂住雪狮子少女，另一手紧握着的[世界树之壳]中已经涌出大量秘银流体。
在冰蓝色咒术之火的控制下，流体在他面前的地面上铺出一条结晶流道，让狼人青年可以如同踩滑板似的在上面滑行，以极快的速度滑下山！而结晶流道会在贝迪维尔通过之后马上飞溅起来，飞到半空的水滑石秘银流体则因为本身的性质使然，又会朝贝迪维尔（手中的咒术之火）不断聚拢过去。它们于是会在贝迪维尔背后形成类似盾牌似的结构，掀起来的秘银之浪刚好可以把来自后方的敌人的光束炮挡下！
＂好厉害。＂雪瑞查德惊道：＂就这样一口气冲下山，跳进水里去吧。＂
＂嗯------＂贝迪维尔闷哼。
＂你想说什么吗？＂雪狮子白了狼人青年一眼。
＂你好重......＂贝迪维尔低声答道。
＂真失礼，居然对女士说这种话！＂雪瑞查德怒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这招原本是设计为只能承受我的体重的，地面的流体厚度也按照那个来计算......＂贝迪维尔铁青着脸：＂现在增加了你的体重，流体的厚度又没调整过来，地面刮得我好疼......鞋底好像已经磨光了，现在它在磨我脚上的皮......＂
所以从刚才起他脚板上就一阵焦灼的刺痛。
＂是男人就咬紧牙关忍耐一下啊！＂
＂额嗯嗯嗯嗯............不行了，好像磨到骨头了！＂贝迪维尔疼得眼泪交加。
磅！因为他没能控制好下滑的角度和路线，秘银流体组成的流道把二人送到了山崖边，狼人青年于是就带着雪瑞查德一起从山崖飞了出去，下面三十英尺处是个由坚硬礁石组成的海岸！贝迪维尔在半空中就把雪瑞查德向上方推了一下，希望她不那么容易撞落在地面上受伤。然而这一推却是个巨大的失算，从海岸另一侧突然冲出来一个大型的警卫用无人机，那东西举起双臂上装备的光子加特林，对准空中的雪瑞查德就是一顿扫射！
＂糟糕！＂狼人青年连忙把所有的电磁力小球释放出去，让它们组成电磁力防护网，挡下大部分的攻击！
而剩下的光弹则被空中的雪瑞查德轻巧地躲过，天知道她是怎么在半空中做出那一系列转向动作的！躲开攻击的雪瑞查德反手投掷出什么，那个之后巴掌大、雪球一样的飞道具笔直地飞过去，击中了巨型警卫无人机，那台大机器快速冻结起来，在几秒内就结成不能动弹的大冰块！
雪狮子少女以为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的瞬间，那个巨大无人机的头部却突然发出激烈的红光，它从头部独眼的位置打出一发深红色的光束炮，直取雪瑞查德的喉咙！
她再一次挥动手臂，她背上一直装备着的喷射背包不仅在水中有推进作用，还能在空气中使用，喷出来的空气自然不如水中那么强大的推进效果，却也足够让雪狮子少女在半空中完成转向躲避的一系列动作。她靠自己极其柔软的身体做出奇妙扭腰躲避，好不容易躲开了这一击，然而她脖子上的项链也被光束击中，飞脱出去！
在地面上踉跄地倒的贝迪维尔不顾一切地再次跃出，伸手去抓住那个项链！他的夸张举动自然也引起了巨型无人机的注意，无人机转过头来朝贝迪维尔发出另一道光束炮！
和雪瑞查德不同，在半空中没有办法转身躲避、防御措施又全数释放出去保护别人的贝迪维尔，已经没有任何躲避或者防御的手段了，光束炮在他的小腹上开出一个拇指的孔洞，周围的血肉都发出炽烈的光芒！
＂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这一击重创的狼人青年尖叫着，反手把秘银流体组成的标枪投了出去，它精确地击中巨型无人机的脑袋，击毁之，诱发猛烈的爆.炸！
而雪瑞查德也从空中一口气接近，一手抱住贝迪维尔，同时跃入海中！
咕嘟嘟嘟嘟嘟嘟------
直至雪瑞查德把呼吸器盖在贝迪维尔的嘴里之前，狼人青年在水里没少呛水。重伤也让他变得极其虚弱，潜水的过程中他眼前发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