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你是平衡之力，可你不应该没意识吗？”
千尘并没露出惊诧等情绪，只是静静看着他。
凝望着那双平静的银瞳，他觉得对方像是沉眠的尸体，想将他陪葬……
时间还在继续，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同老旧泛黄书页的书签，对外界仅仅是恍惚一瞬。
但尘帝并没丝毫回答的意思。
旋即，只见尘帝胸前半米处耀银繁复的“尘”字印诀成型，悍然朝千尘袭去！
平衡印！
什么？
没料到对方居然向他动手，千尘双臂交叉挡在身前，可平衡印竟似薄纸忽视，将他穿透，消弥不见。
嗖—
眼瞳瞪大，千尘难以置信地看向冷如宇宙的尘帝，没有疼痛，精神得到净化。
看似千尘没受伤，可僵硬的身躯却告诫他的无力。
但这是短暂的。
他的意识沉入谷底，浑身僵硬的不听话，他不知该到底如何，这种感觉很舒服，令他想要沉溺。
从始至终尘帝只说了一句，不想和他多说，没必要，他又被无视了，好似他最开始的话，只是出于礼貌的下意识，有几乎是照着镜子一时兴起。
无尽的力量永远在世界消尽，和濒死的状态不一样，他正在被抹除。
千尘想张口，却缓缓闭合。
但他却越来越轻松，身躯化作无数光粒子，本来僵硬的感觉消失，看了看白皙稚嫩的小手。
千尘忽地懂了小千尘的想法。
站直身体，看向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尘帝，无奈一笑。
“真的是……”
“没想到我居然……”
两个人久久地对视，一小一大，金瞳和银瞳都漠然静澈，好像照镜子时自恋看着自己颜值，又觉得太丑，移不开目光。
然而，就像是一颗石子掉入沙海，吞噬掩埋，不见踪迹，忽然间，风吹过，安静的下面，空空如也。
他们俩在彼此各色却一致的眼瞳里，看不到彼此。
他不讨厌这样的静默，静默得坦然自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有太多的问题到嘴边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来不及说的，不想说了，来不及见的，放弃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说得都对，他没得选择。
他心底涌现一股情绪，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像现在许多孩子过大的抑郁症，你拿去告诉大人，他们不以为然。
不会理解，不会理解，更不会陪劝。
可能随着逐渐长大，转身看着幼年的他也会说，当时怎么就一副寻死觅活，郁郁寡欢，自以为是自己最悲催的呢？
有什么不是睡一觉就好了呢？你释怀了。
嘲笑孩童的同时，你忽然被巨大的可悲吞没，因为你永远没有办法再与当初那个悲痛欲绝的自己共情了。
他懂了。
这种轻如鸿毛的感觉名叫……孤独。
孤独不是别的，不是孤单单一个人，而是看着内心无数不同的自己，彼此望着，每个人间近在咫尺，可平时连看的欲望都没有，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重要的，每个自己都一个样，各过各着，麻木地关在自己的小黑屋里，被遗忘在自己世界一隅，被自己无视，自己也不想出。
好不容易懂得情感，却是在被杀死之前，真是……
他金瞳最后一丝微光烁灭，无数光粒飘散，轻得似一片落叶。
……
“我去，这屌货咋地了！”
现实里，王鸿扬大惊，指着这家伙朝旁边的耿浩嗓音提高！
眼前千尘的身形逐渐透明虚化，消失殆尽，而在他们记忆中，千尘的相貌顷刻记不清。
耿浩面色微凝，看不出喜怒。
“安静看着，这是他是考验。”
“哦，好吧。”
……
黑暗中，隐隐响起他自己的声音，平静却更像是感慨。
“你不再是千尘。”
“你不再是神尘。”
“你不再是“意”。”
“你连平衡都失去了……”
“没有躯体。”
“没有灵魂。”
“没有心。”
“没有家。”
“没有朋友。”
“没有意义。”
“连存在都会被抹除。”
“杀死你的不是别人，还是你……”
“这次，你连自己都没了。”
千尘反驳不了，正如这道声音所说，无躯体、无灵魂，连意识都没有，他呆呆无知的如同胎婴，正如“意”。
……
可那个声音仍旧在自顾自说。
“你永远都在无所谓，你永远都那么渺小，永远都在观望，自以为摆拦到底就行了。”
“你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阳谋，可你仍旧选择按照笔直的道路走下去，不肯去不是道的路。”
“你以为幽和神后会带着全世界会来救你？”
“别可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觉得自己渺小，众人觉得你是神，伟岸高高得在发光。”
“正如小千尘所说，你很可悲，不是惨在被控制被束缚，而是唯一一次自以为是“做自己”又是被抛弃的结局。”
“你的存在从头到尾就是骗局。”
“何其残忍。”
“而你呢？”
“真正的你不人不鬼的，什么也不是。”
“都是假的。”
“你一直在学着模仿人的所有，爱、被爱、冷漠、怒、喜、哀等等，在可当有一天突然你懂了，你会很很奇怪很惊讶，很纠结，因为你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还没等你学懂。”
“很简单的道理，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多少人认真思考和回忆他做过的事和话，像个无所谓的空气般，但当他真正死了的时候，人们才会再某个闲下来的时间，回想起他的点点滴滴，才会真正的理解他。”
“人们为了生活，就得抛弃生活，想要得到平衡，就得抛弃平衡，想要成为自我，就得抛弃自我。”
“你是“意”是“无”。”
“我真的好想帮你，但我是你啊，不是平衡，神尘，就是心里的你啊。”
可这些话，如同对一位睡梦的人说话，听不见。
可忽然，十叶冰晶、暗金字符、轮回王座图腾顷然爆发夺目的光，一道道惊异不同的信息和呼唤如海啸淹没黑暗。
“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千尘”……
这关键时刻。
情绪的奇迹出现！
好比植物人明明什么都听不不见，却忽然流下一滴泪，指尖轻动的奇迹！
没有意识，拥有意识，不懂语言，拥有语言，不会思考，拥有思考……
先是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渐渐的一束光将尘封的意识照亮！
黑暗中透明好似迷宫的内心里，无数相似又不似的千尘却从各自的世界中清醒，竟破天荒地挪动目光，看向同一方向，那里是……漆黑如渊的虚无。
黑暗犹如墨汁退潮般被迅速掀飞，无数个他第一次朝他投下目光。
不约而同地朝他伸出了手！
抓住了他！
无数光影重叠的身影抓住了一片黑暗。
在这一瞬间，无数徘徊不定的自我被确认，抓住的一片黑暗仿佛活过来了！
漆黑中，一只手骤然凝聚，攥着住拽住他的手！
啪！
当握着黑暗泥浆里伸出的手，一道如电流刺激浑身的模糊和清醒感袭来！
黑暗中，一道光亮悄然闪烁。
旋即，黑暗里一道似流水聚塑站起，汇聚扭动成一道人形，不断坠落。
这五官……是千尘的。
“我是谁？”
“我…是谁.....”
黑暗里的身影愣愣地一动不动宛若雕塑，哪怕坠落，任由他被拽着，他依旧在低喃，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脑袋陷入了一片空白。
这时，他的脑海忽地嗡鸣！
意识一顿，一段段以旁观者的景象映照脑内！
清醒地穿过过去，却只不过是曾经的一个幽灵。
“我们是“意”……我们是神……我们是尘……终有一日……我们的尘……将葬封世界……”
幼年的他、半金半银的头发的他，金发银瞳的他、银发金瞳、一金一银瞳孔黑发的他……
“帮你这一回。”
“模仿能引诱情绪，但不能成为人类。”
“既然走到这里，拿起刀，去审判，去抹除，去斩杀所有忤逆者。”
“你太过纯粹，这就是你迷失的原因，以人神之情，化为未知吧。”
一个个他宛如奇迹般，他能感受一道一股未知的羁绊，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度。
“千尘”“千尘”“千尘”“千尘”……
男性、女性、老者、幼儿的呼喊一遍又一遍，不绝于耳………
脑海电光一线。
他想起来了。
“谁......在喊我？”
犹如下意识的自言自语，随后千尘抬起了眼眸。
他眼里只有唯有他！
刚才的声音是，老算命、云中天、初灵、小千尘、尘帝、魔帝、闵少晨、轮回尊主、支配神主、萧月嫣、皓尊以及幽……
这一道道人仿佛永永远远和千尘一起，连平衡之力都无法消磨的未知存在。
黑烬被喷头洒水冲刷露出千尘幼小的身影，金瞳瞪大，看向金发金瞳成年握住他手的自己。
啪！
而在他背后，忽然又有另一道人影抓住他另一只手，回头看只见银发银瞳的尘帝漠然得拉住他。
尘帝一用力来进两人距离，凑到他耳旁淡淡道：“我是平衡，你是你。”
“这是你的故事，谁也不能夺走，神明不行，我们也不行。”
然后，无视尘帝撒开手一直拽着千尘的手，走向始终没放弃的金发金瞳的千尘站在他身边转身看着千尘。
不知何时，拽住他的千尘两侧已经沾满了他自己！
千尘金瞳瞪大的一刹那！
啪嚓——
黑暗破碎，一颗透明似晶璃的心脏自无诞生，五脏六腑也逐渐具现，耀银丝线经脉缠绕构筑成型！
帝袍帝冠依旧璀璨如光！
银瞳静默，黑长碎盖，竖领披甲甩曳似烈焰！
尘帝现世！
……
“唯有存在才能称帝，当你经过最深的孤独，才能成为真正的帝。”黑暗中，那道声音继续低语。
千尘眯着眼，只觉宇宙的暗有点恍，有些不适应，抬起手挡住脸，从手指缝里往外看，喃喃道：
“我是……”
“……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