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今天是最后一课。我们讲修真界。”
不少人立时竖起了耳朵,小孩子毕竟都喜欢这些不切实际的事物。
“这世上除了像你我一样的凡人外,还有一类群体,名为修士。”
“他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但也行迹缥缈,难求一见。”
拉长而乏味的语调里,大家渐渐又埋下了头。
这怪不了孩子们。即便是再有趣的东西,从老师口中讲出来,也会成为让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
“修士之能,亦有天壤之别。炼体修士力抵九牛,筑基修士开山辟海,炼丹修士贯通三清……其上更有大神通者,老师却已无从知晓、不敢多言。”
“除能级之差外,修士们各有专精,亦是不尽相同。诸如药修、法修、器修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器修中的剑修曾经风头无两,但在一百年前断崖之战后一蹶不振,这些奇闻异事同学们应该耳熟能详……李凡!”
随着一声怒喝和一阵哄笑,一个趴在教室后排的少年打了个激灵,摇头晃脑地醒了过来。
少年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茫然地看向无可奈何的老师,这才含糊不清地应道:“老师,我在。”
讲台上照本宣科的老人摇了摇头,放下手里几十年不变的讲义,作了结语:“再过几天,村里会来一些修士门派收徒,大家务必重视起来。”
“希望咱们同学里有能入选记名弟子的,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真正的修士!好,下课。”
那“课”字话音未落,刚才尚且昏沉的孩子们已一哄而散。
空荡荡的老教室里,只剩老师一人留在原地默默感伤,他的眼神也从激昂中逐渐落寞下来:“修士……这村子里又出过几个修士?”
李凡率先跑出了学校,蹦蹦跳跳向家中走去,一路欣赏鸟语花香,心情不错。
他从小便住在青渠村的一座大宅里,父母自李凡记事起就不知下落,只给他留下这处住所。
自幼无亲的李凡与村里隔壁打着光棍的刘铁匠相依为命,平时二人虽不以父子相称,实有父子之情。
村中长辈知晓李凡状况,平时对他多加关照;李凡自己则生性活泼,与同龄人相处融洽。如此以往,无父无母的李凡倒成长得颇为顺利。
回到房前,李凡扔下包裹,又轻车熟路地跑向铁匠铺。
他一把推开厚重的大门,看到刘铁匠正挥汗如雨的砸锤塑型,但见火星四溅。
李凡挺起胸脯,响亮地喊道:“刘叔叔,我要当修士!”
刘铁匠狠狠地挥下一锤,放下工具,又松了松肩膀,方才回头看向李凡,惊奇地问道:“什么?”
“我要当修士!”
刘铁匠思考片刻,恍然大悟,放声笑道:“噢,今天是你毕业的日子,孔老头儿铁定又讲了那套老掉牙的鬼话。小子,你可知要成为修士有多难?”
望着李凡一无所知的神情,刘铁匠轻叹了一口气:“每年门派收徒,能够入选的不过一两人而已,而其中能真正成为修士的天才,恐怕更是寥寥无几……”
他停顿一下,又自豪地道:“但是,这村子里其实还有半个修士。”
李凡好奇地歪了一下脑袋,只管听刘铁匠继续讲下去,却见他提起布袍衣袖,露出布满伤疤的精壮手臂,上面隐隐浮现着一条青筋。
深吸一口气后,刘铁匠轻喝一声,那条青筋便愈发显眼,竟肉眼可见地波动起来。
“这就是炼体第一脉。当年我因种种事由离家漂泊,遭遇诸多危险,在山林中偶然服下半枚残破的丹药,里面蕴含的气力把我的身体冲击得死去活来,痛得我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以后,便已经有了这条神奇的经脉,力量也暴涨了数倍不止。靠着它,我才能在这陌生的村子里安家立业,开铺打铁。”
“如此想来,我那时初来乍到、不解人事,幸亏靖禾妹关照有加,刘某方有今日。可惜如今,她却嫁作人妇,物是人非,只怪我当时太穷……”
刘铁匠讲到情深之处,深深怅惘,回过神来却发现李凡早已不见踪影,苦笑抚掌,握住锤柄继续挥汗工作不提。
李凡尚小,对刘铁匠的陈年情事不感兴趣,回到宅中卧室,躺在床上畅想未来,渐渐沉睡。
深夜,残月如钩,蝉鸣四起。
村外天边,有两人御空而行,缓缓前进,仿佛在搜索什么。
一人忽然停下脚步,略显激动地传音道:“宋兄,是这儿。”
另一人同样驻足,二人便恰好悬浮在李凡居室的正上方。
“我已借宫主因果法术探究过去未来,那柄妖剑便匿身于此。”
“王兄所言,宋某无从不信,这便施法降妖。”
“且慢,莫要杀生无辜,也别留下灵力痕迹,免得被那些老家伙查到,又是一番麻烦。咱俩找了整整十二年,不急这一时。”
宋姓男子点头结印,挥掌卸力,一道古金色光束倾泻而下。
整座房子随之微微晃动,更无大碍。
而三息之后,一切归于寂静,连蝉鸣也一并消失殆尽,不知所踪。
印落术成,宋姓男子微微点头,满意道:“够了。”
王姓男子皱眉沉默,感应片刻,方才展颜笑道:“宋兄,你这记大圣寂光愈发炉火纯青,在下自叹弗如。”
“王兄过誉,宋某雕虫小技无足挂齿,宫主的因果之道才是真正的大法术,我若能有幸学得一二……”讲到这里,宋姓男子的眼神逐渐炙热起来。
“放心,你我二人了结了这一桩大事,宫主势必有所赏赐。凭你现在的修为与功勋……”
二人不再多言,双双化作长虹,遁入长夜。
翌日清晨,阳光照进李凡房中。
他揉揉眼睛,起身伸了个懒腰,刚要下床,却摸到一件冷冰冰的物事。
事发突然,李凡吓了一跳,登时清醒过来。
他低头定睛一看,发现床上多了一柄略有锈斑的古铜色长剑。
李凡警惕地观察四周,确定别无他物,这才举剑挥舞,颇为顺手。
待把玩倦了,李凡正欲放下剑柄、再探究竟,却听到心头一句轻喝响起:“你别害怕。”
李凡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微妙而陌生的声音再度于他心头响起:“我名宗师,是你手上这把剑的剑灵。”
李凡这才反应过来,死死地盯着这柄暗铜色的长剑,大脑飞速运转,心里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原来几年前,一位村民在耕作时捡到一把镜子,竟能口吐人言,念咒施法。
村民认之为邪灵作祟,想要打碎镜面辟邪驱灵,哪知其坚硬似铁,无法击破。
几日之后,天生祥瑞。一人破空而下,大袖一挥,邪镜飞上天空,一人一镜消失不见,众人方知此镜非邪是宝。
这是村里津津乐道的轶事,李凡虽没亲眼见过,但诸多真假细节早已倒背如流。
回过神来,李凡毕恭毕敬地把剑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跑,想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毕竟,可能再有修士为此剑出现,那可是村中少见的大事。
“停步!”李凡的耳边又响起一声大喝。
他疑惑回头,一时不知如何与之沟通,只能在心头默念:“你的修士主人过几日便会收你而去,又怕什么?”
“我主早已遁入轮回。我则被主人之敌追杀,在此修养。”
李凡见剑灵能够探知其心中所想,又是吃了一惊。
那剑灵不顾李凡惊惧,自言自语道:“昨晚敌人追杀至此,施展灭灵法术,誓要将我彻底斩杀。我别无选择,只能为你开辟灵脉,融入其中,方可躲避攻击与探查。”
一人一剑沉默许久。李凡不懂剑灵所说其他,但明白了最后一句,随即大喜道:“你给我也开辟了灵脉?”
他迫不及待地撩起衣衫,左右寻找,却一无所获。
眼看李凡失望,剑灵又道:“正宗灵脉,平时本就完全隐匿,催动时方才显形。那铁匠乱服丹药,不死便是幸事,所开一脉实乃残废之脉,虽然增力,但极其伤身。你不是想成为修士吗?这第一条炼体灵脉,我便送你了。”
李凡见剑灵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心生敬畏,肃然道:“宗师大哥,愿闻其详。”
听李凡对自己改用敬称,宗师也放宽了语气:“其余事项暂且搁置,当务之急是需要你学会收纳剑体,以免再有古神宫人员探查。我传你法决,务必牢记。”
李凡不知“古神宫”为何物,正恍惚之时,突然发觉脑海中多出一条诀窍。他稍加用心催动,床上的铜剑便消失不见。
初次施法便一蹴而就,李凡满心欢喜:“宗师大哥实在神通广大,既能开我灵脉,又可传我诀窍。”
宗师一怔,道:“我分明还没有教授运转之法,你怎么误打误撞催动法决生效?”
李凡沾沾自喜道:“看来我乃修行天才,还请宗师大哥另传他法,且观我学习天赋。”
宗师不语,暗自计较:“看来此剑与这孩子有缘……却不知他前世是谁?定是与我主瓜葛纠纷人物,可惜我不懂因果之法,无法探明。”
李凡正自欣喜,却被宗师泼了一盆冷水:“你虽有天赋,但我所掌法术多系禁忌之法,需要高深悟性,很难传授给你。如今你我二人灵力相通,俱荣俱损,虽然是你的造化,但祸福相依,大家今后的麻烦是不会少了。我助你修行,你可否应我一事?”
李凡连连称是,却听宗师继续说道:“如你所闻,我主人乃一大神通者,虽已堕入轮回,但仗其死前施展的天生之术,将自己的灵魂强行从渡魂船上拖拽下来,进而无伤转世。你助我找到那转世之人,物归原主,我指点你修炼,大家互相成就。”
闻言,李凡求饶道:“宗师大哥,你的话我只能听懂一两成,却已知极难。天地茫茫,我去何处寻人?又怎知是谁?”
“无妨,我自有探知之法,待那人修为到家、水到渠成之时,灵魂上的烙印会主动散出独一无二的轮回之力,这是主人给自己留下的后路。至于你该前往何处,待那门派收徒之日,我亦有指点。”
李凡无法插嘴,只能连连点头,最后才道:“宗师大哥,怎么你连我学校里的事都知道?”
“我与你灵脉融合,虽不能探究陈年往事,但对你的想法一清二楚。你昨晚不是做了一晚上的修士大梦吗?好了,无需多言,那柄长剑暂时收在你的灵脉之中,暂时还用不到。好好享受这最后几日的安宁吧!”
宗师嘱咐完毕,不再传音,徒留李凡坐在床上静静地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