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归雀昏迷三日才醒,刚醒,便不顾身上未清的余毒,执意要去寻人。
被拦了下来,自责捶胸,“都怪我没用!”
淮安拎着药箱走进屋内,扫了一眼周围站的笔直的侍卫,微垂眼帘,启唇,“将军,微臣给您诊脉。”
池归雀见是他,也沉静下来,配合的出手臂,任他的指腹在腕部滑动。
“将军,您体内剩余毒素只能靠银针逼出。”
淮安用眼神示意他屏退左右,池归雀冷哼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却无动于衷,“陛下不准我们离开将军半步。”
池归雀的脸一下子青了,“难不成本将军去趟茅厕你们也要跟着吗?”
“将军莫要为难在下。”
淮安只好先取出银针,让池归雀褪去半边衣衫,先行为他祛毒。
完毕。
他收起针袋,与池归雀眼神交汇时,嘴角稍提:“将军,您已无大碍,只是这身体还需养上几日,千万要戒躁戒躁。”
池归雀瞬间明朗,“多谢太医。”
入夜。
池归雀借着上茅厕的间隙溜到墙边,“咕咕”叫了两声。
绑在石头上的一片红枫叶落在脚边,借着月光,他捡起那片枫叶,上面沾墨写了四个大字,“娘娘无事。”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将枫叶攥着手心用力一捏,瞬间成了灰烬。
朝上果然有大臣等不及了。
“陛下!妖妃被劫定是天意!”
“天意不可违!您莫要逆天而为!”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求陛下接回皇后娘娘!”
六宫事虽暂由太后掌管,太后卧病在床,许多事不能亲力亲为。
陆景逸本想让燕妃协力六宫事,怎料这帮大臣就跟串通好一样,全都在替池鸢说好话。
刚一下朝,他就被太后的人请到永寿宫了。
太后人虽病恹恹的,眸却亮堂,“逸儿,你如实告诉哀家,娴贵妃到底被何人掳走了?”
陆景逸先是一言不发,睫毛煽动,眼底一片漆黑,“儿臣不知。”
太后略显失望,对陆景逸满不在乎的态度颇为不满,“皇妃失踪并非小事,皇帝你还是上上心吧!”
陆景逸眸底闪过一抹黑曜光,扯了扯嘴角,“儿臣告退。”
陆景逸刚回养心殿,遣走周围伺候的人,只留刘无德在御前。
大门紧闭,陆景逸用手指叩了两下桌面,随即一道黑影从房梁而下,停在他的面前。
暗卫半跪在地,“陛下,臣等已将娴贵妃安置在京郊竹屋。”
“很好。”陆景逸半斜身子,掌心拖腮,细长的黑眸眯成一条缝,看不出任何情绪,“好生守着她,也别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
“安王那可有新的动静?”
暗卫从始至终没有抬头,“安王以为自己寻得替身还没被发现,两日都未回王府。”
“那他在哪儿?”
陆景逸指尖落在大腿根上,有节奏的轻点,眸中溢出一道冷光。
暗卫似有踌躇,压低声音,“回陛下的话,安王这几日都在青山寺......和皇后娘娘在一起......”
池辛夷在这竹屋呆了两日,后知后觉出掳走她的并非圣神教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那块蓝色的碎布,花纹样式倒是眼熟。
但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难不成是前世?
“砰!砰砰!”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晚饭!”
等她打开门,送饭的人已不见踪影,只有放在地上的饭匣。
她将饭匣拎进屋,并没急着关门,余光扫向漆黑一片的竹林,只有风声呼啸,并无人声。
那群人都藏在哪里?
她深知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定走不出这竹林,她的活动范围仅在这竹屋内。
她既不挣扎,也不做无用功。
既然这群人要留下她的命,证明她还有用,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她放心的打开饭匣,发现晚饭竟比午饭还要丰盛。
第一层有荷叶鸡、蒸南瓜,往下一层还有一条桂花银鱼和一碗豆腐羹,第三层放了两盘甜点,栗糕和乳饼,看起来比膳房做的成色更诱人。
她忍不住犯馋了。
饭饱后,她将盘子都收进了饭匣,只留下两盘糕点,饭匣放回门外自有人收。
回到桌旁,她正打算用帕子擦拭桌面,猛然发觉刚放置饭盒的地方好像沾了些银闪闪的东西。
她拿着烛台靠近,蜡油顺着台面滑落,滴在桌上。
那银闪闪的东西遇热竟变了颜色,留下一行红字——“不怕,我会救你。”
并未看见署名。
池辛夷忍不住嘀咕一声,“好歹留个名字啊。”
过了三更,淮安小心翼翼的从后门进入大医院。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并未遇到值班侍卫。
刚回屋里,还未来得及点灯,一声闷沉的喘息声突然响起,“你还知道回来啊!”
一张老气横秋的脸出现在点亮的烛光中,淮安松了口气,“师傅,您怎么在我房间?”
“你还好意思问!大半夜的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为师不是告诉过你,在这宫中万事都要小心,千万不能给自己留一丝隐患。你难道不知道宫里有宵禁吗?万一被人抓到,你该怎么解释?”
张太医先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通,又长叹一口气,“今日若不是为师,白日你便要被抓去砍头了。”
淮安一怔,低声询问:“陛下的暗卫又来了?”
“可不。”张太医倒了杯茶润嗓,“你当陛下是三岁小孩儿吗?青山寺虎伤人你能借口采药逃过去,那娴贵妃被劫,御林军都快死完了,偏就你一个太医活着,是个人都会怀疑吧。”
淮安也知这事不好糊弄,只能演,还得滴水不漏。
他是被人抬回太医院的,身上衣服凌乱不堪,发冠歪到一旁,血迹凝在黑发上,颇惨。
清醒后,他便被陆景逸宣到了养心殿。
跪在大殿上,他的眼神却空洞呆滞,真像被吓破了魂。
张太医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他身边,“老臣都这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收个有天赋的徒儿,虽然命大,但也被吓得不轻。”
“不过老臣已给他施了针,用不了一炷香就能恢复神智。”
陆景逸冷哼一声,“朕等着。”
一炷香过后,他的瞳孔开始聚焦,萎靡的神色也精神起来,眸底余惊未消。
但是能正常说话了,淮安声线颤抖,“陛下,车队行至半路,微臣突然肚疼,便去寻一处方便。微臣刚起身,就见许多黑影朝宫妃们所在的马车飞去......”
“微臣当时也顾不得其他,捡了根竹棍......怎料后脑被砸,当场昏死过去......幸好绍少卿发觉微臣还有气,把微臣捡了回去。”
这套说辞顺下来确实毫无纰漏,更何况他确实负了伤,陆景逸半信半疑,也没为难他,“先回去养伤吧。张太医,你再替朕去看看池将军。”
......
池归雀毒清彻底后,去了养心殿。
刚巧御林军带来了一只绣花鞋。
池归雀一眼认出这绣花鞋是自家妹妹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御林军又呈上一块铜制文佩,“这玉佩与绣花鞋皆是在悬崖边寻到的,悬崖之下是一条流动的河,怕是......”
陆景逸用指腹摸索那块铜制文佩,看向池归雀,“舅哥可识得这文佩?”
“是圣神教之物。”
池归雀半跪,“那日臣与那些人交手,察觉出他们所练招数并非寻常练武人,像是江湖中人。如今有这文佩作证,臣更能肯定,掳走臣妹妹的,是圣神教余孽。”
圣神教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并非偶然,唯有参与过绞杀过圣神教的人才知晓内情。
先皇在世时,圣神教圣女隐藏身份入宫为妃,残害皇嗣,被处绞刑,头颅悬挂城门之上,圣神教人为此便记恨上了大邕皇族。
先皇手段残忍,死相极惨的妃嫔不在少数,光是将尸身悬挂城门,以示效尤的都有四五个,陆景逸也记不清那圣女是谁。
池归雀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祖父曾带他一同去绞杀圣神教教徒。
那些教徒为了给圣女报仇,竟挑拨大邕王朝与江湖的关系,差点引发一场腥风血雨。
幸好老睿亲王足智多谋,灭了圣神教满门,自此这圣神教便消失了,但没想到这圣神教竟有余孽,这么多年还没放弃复仇。
陆景逸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圣神教的人掳了朕的娴贵妃,是想一箭双雕。”
池归雀黑眸一暗,沉声,“圣神教的余孽潜伏多年,怕就是在等这个机会,臣妹凶多吉少。臣虽痛心疾首,也能分清臣妹性命不及陛下和大邕子民重要,臣希望陛下放弃调查此事,对外宣臣妹暴毙。”
陆景逸没想到池归雀竟能如此理智,冷笑凝固,“舅哥真这么想?”
“臣一切以大权为重。”
陆景逸闷声,他从前一直以为他们兄妹情深,将彼此的命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步棋他竟算错了。
“既然是舅哥所求,朕便如舅哥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