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后,江景深再也无力支持,缓缓滑落。
他周身寒意刺骨,腹内却似有烈焰焚烧。
两相煎熬,痛不欲生。
仿佛有无数根钢针穿透骨髓,青黑色从掌心一直蔓延到手臂。
毒已入骨。
纵使能得到天山雪莲,只怕也会武功尽失,半身残废。
视线逐渐模糊,唯有清清眉眼弯弯的模样,在他脑海中异常清晰。
她还是更适合这样笑着。
江景深心中默念,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意识即将沉沦于黑暗时,背后支撑突然消失。
预期的冰冷和很疼却并未如期而至。
熟悉的香气萦绕,他无暇细想,只觉得莫名心安。
这一觉,漫长而安稳。
当江景深再次睁开眼时,竟不禁有一瞬恍惚。
随即,他察觉到手心的柔软,下意识轻轻动了动手指。
身旁的人立刻被这细微的动作惊醒。
还在迷糊中,左手已搭上了他手腕。
“你醒了?”
清清脸上印了浅浅的睡痕,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
“你怎会......”
江景深刚欲开口,喉咙却像被火烤过一般,声音干涩而沙哑。
“大笨蛋!”
未待他言尽,清清就怒声打断。
她圆润的眼眸睁到最大,显然已经彻底清醒。
“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语气虽凶,手上动作却愈发轻柔起来。
浸了温水的手帕贴近,一点点润湿了他双唇。
“我不是说过了吗?隐瞒只会导致误诊!
还是你觉得,除了苦等天山雪莲,我就没有办法了?
大傻瓜!”
昨天情况凶险万分。
若非她心中不安,折返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江景深眼帘半垂,未置一词,任由清清数落。
不过她毕竟照顾了他一夜,很快就骂不动了。
“记住,现在还不能喝水,只能稍微润润唇。”
清清嘴上嘱咐,动作却忽地一顿。
旋即她站起身来,大步向外。
江景深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而去,心中竟涌起几分空落。
不料,清清只是走向桌边。
她收起茶壶茶杯,连花瓶也没放过。
那一副生怕他犯傻的模样,让江景深哑然失笑。
随后,清清端着盘子回到床前。
“虽然不能饮水,但药还是要吃的。”
说罢,她拿起一块糕团,放入江景深掌心。
“我已经做成糕点了,没叫你干嚼生吞,对你够意思啦。”
她面上故作严肃,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
江景深将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却并未点破,只是顺从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清清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吃吧?”
她掩唇窃笑,眉眼弯成月牙,脸上满是得意。
这次她可抓了两把黄连扔里头。
小样儿,整到你了吧!
江景深靠在床边,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咀嚼。
清清见状,笑容逐渐凝固。
“还不错。”
江景深语态平和,仿佛吃下的不过是最寻常的点心。
清清将信将疑,将余下那块放到鼻尖闻了闻。
味道没错啊......
她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五官刹那间拧作一团。
这人不会舌头坏掉了吧?
清清忙不迭找水,又忘记把茶壶藏在了哪,急得团团转。
江景深见状,眼底不自觉泛起一抹温煦笑意。
于他而言,非但不觉苦涩,反倒甘甜入心。
清清气鼓鼓地偏过头,不去看江景深。
有种明明已经整到了他,但又把自己搭进去了的感觉。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偷偷瞪他一眼。
但见他形容憔悴,颜色枯槁,一颗心又不禁软了下来。
“你身上的毒已经不能再拖了。”
江景深只定定地望着她,未发一言。
清清咬了咬下唇,下定决心道。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暂时压制蛇毒,只是......”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其中风险,难以预料。”
清清受《百草集》启迪,推测龙涎误或能克制蛇毒。
奈何其遇水即腐,难以入药。
后来她又想起《药王宝典》中寒热调和之理。
她几经尝试,终以几味热性药材,将龙涎误腐蚀性削去大半。
只是药虽大成,如何运用又成难题。
贸然吞服,非但不能直击要害,只怕还适得其反。
昨天见江景深垂危,情急之下,她又忽然想起一事。
柳慕白独门针灸,是将内力灌注金针,气引气行,通瘀治伤。
倘若效仿原理,银针蘸药,刺穴导血。
江景深则依针运气,引毒归一,最后再将毒牢牢封锁在此处。
如此一来,日后练功只要避开此穴,他便几乎与常人无异。
江景深静听清清娓娓道来。
初时他心如止水,渐渐却如江河奔腾。
到最后,他看她的眼神,已是掩不住的赞叹。
救父之心,诚然是她从医的初衷。
但毫无疑问,她委实是极有天赋的。
柳慕白等人,一生苦修,往往也只能在一技上登峰造极。
清清却似那混沌初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医术于她而言,竟是触类旁通,无所不精。
见江景深久久沉默,清清不由心中忐忑。
“你若是不放心......”
她小声开口,却与江景深的嗓音不期而遇。
“你要我如何做?”
江景深凝眸望向她,深邃的眼眸犹如浩渺银河倾泻而下。
清清一愣,下意识答道。
“你只需随着银针指引,调节自身气息就行。”
江景深闻言,微微颔首。
“那便开始吧。”
清清这才恍然回神,却摇了摇头。
“莫要心急,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江景深眉头微皱,拒绝道。
“我已无碍,休息得足够了。”
清清嘴角抽了抽,继续摇头。
“我是说我要好好休息。”
她嘟了嘟嘴,语气无奈。
江景深是睡了一夜,清清差不多看着他睡了一夜。
她的命也是命好吧?
“好。”
江景深闻言,竟漾起一抹难见的笑容。
“我等你。”
他目光灼灼,宛如寒冰初融,春意盎然。
清清忽觉心跳加速。
她胡乱应了一声,出去时还不忘带走她刚喝过的茶杯茶壶。
直到走出很远,她的心还砰砰直跳。
大理石发笑,真是看一次吓一次。
清清兀自胡思乱想,一只手倏忽搭上了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