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太迟了……什么意思?明明我记得……”一文字则宗急切起来,他看上去像是几乎要冲过去抓着虚无僧的肩膀质问了,钉着锔钉的破碎面容也跟着变得扭曲且怪诞。
“冷静,冷静一点啦则宗,”虚无僧连忙提高了音量,但也因此身形愈发的不稳,险些没栽倒在地上,“唔呃……偏偏是这个时候……”
“天丛……虚无僧!”一文字则宗下意识就要呼唤那个更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在迈步伸手,欲要扶虚无僧的时候,偏偏身体不听使唤一样的顿了一下,于是只能看着一个苦修者放下了手中的三叉戟,过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虚无僧。
“啊,多谢你,好孩子……”虚无僧在苦修者干枯的肢体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接着便是叹气,“你这样可不行啊,则宗,冷静一点,天丛云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东西,难道你还想重演杀死那家伙后的惨相吗?”
“重演……所以你们果然是有意识残留的吧!那为什么!”一文字则宗勉强被安抚了一下,但紧接着又再次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一直……”
“虽然确实有意识残留,但是大部分的我们都在此处啊,则宗,”面对一文字则宗的质问,虚无僧叹了口气,“说实话啊,我们倒是很吃惊,能够被鬼丸殿和大典太殿发现的,毕竟我们自己都已经快记不得自己都是什么样子了……”
“我们不是……总之不要加敬称……”大典太光世的声音发闷,而那只猩红的眼睛则终于从完全占上风,根本就是在压着多刹迦进行单方面殴打的鬼丸国纲处挪开,转向了虚无僧,“你们的状态还行……至少比他强。”
“他……大典太,是指鬼丸殿吗?”仍旧被搀扶着的虚无僧一愣,语气多有些不明的意味,“如果你是指鬼丸殿的话……”
“不要加敬称……也别想去看……有大概的,粗略的感知就够了……”大典太光世又重复了一遍对敬称的排斥,接着顺带阻止了因为整颗头颅都在天盖之中,看不清具体动作的虚无僧有些找死的动作,“能传递这样的信息出来……你们不会想倒在曙光之前的。”
“曙光……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多少也是得听话的,”虚无僧意味不明的重复了一下大典太光世的话,随后晃了晃脑袋,“我们倒是真没注意,鬼丸的情况……难近母?那位萨克蒂女神的化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啊……”
回忆起了那位三目十臂的,浑身色如焦炭,却又好似靛蓝的度母形象,虚无僧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尤其是,这位还是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结合之后的形象……不过倒也应景,毕竟此处已经是最后的迦梨时代了。”
“迦梨时代……到来之前,自外界所观测到的此处可还只是圆满时代……怪不得被唤醒的是难近母……”大典太光世闻言蹙起了短细的眉,神色也跟着变得沉郁了起来,“你们此处,到底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了?”
“那种事情……还记得的,大概也只有,我做虚无僧,已经是两个劫波前的事了,再之前我是何者……便无有印象了。”虚无僧于是苦笑,言语中尽是颓意,“即使你们不来,以我等如今的状态,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是?所以到底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难近母,什么萨克蒂女神……你们能说点人能听得懂的话吗!能不能考虑一下对时政其他分部情况了解不多的人的感受啊!”小次郎的脸几乎完全皱了起来,那表情简直就是大写的地铁老人手机,“给我好好说日语啊喂!”
“……您但凡有看天竺分部的资料,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跟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一样的文盲现状。”三日月宗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怎么看都有点阴阳怪气在的微笑。
“你说谁文盲呢!说谁文盲呢!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异色眼!”小次郎气到变形,差点就要抽刀子上去给三日月宗近两刀。
“难道不是吗?明明能用现在这种方式出门,却非要说自己不良于行,把每年时政的年会都推给副科长去开的,护理科的科长?”三日月宗近依旧是那种乍一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但不知为何却非常阴阳怪气的笑。
“你……我……”小次郎气到手抖,然而一边的大典太光世则一言不发,表情沉郁看不出变化,被搀着的虚无僧则叹了口气,“没必要吵架啊两位,不知道可以直接问嘛,也不用非得这么拐弯抹角不是?”
“老爷爷是知道的,严格来说……这里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小次郎殿一个吧,”三日月宗近的表情多少也有点难绷,“明明是护理科的科长,每年时政总部的年会应该出席的那种,结果却用自己不良于行的借口把这种外勤全推给副科长……说真的,多少有点让刃想打你了。”
“不是……”小次郎这回高低没忍住,跟三日月宗近争辩了起来,“这明明是当初我和唐桥说好的,怎么到你嘴里就变味了跟我压榨他似的!明明我俩最初商量好的就是……”
“……不是,我也不知道啊!你们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啊!”一文字则宗,头疼欲裂,他一方面多少是觉得有被三日月宗近的话内涵到,另一方面是真的因为完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说什么而急得灰质在颅腔里打结,“那什么难近母萨克蒂啥玩意儿都是?”
“……啊,抱歉,忘了则宗你大概也不了解了……”虚无僧的声音带上了些歉意,“具体情况比较复杂,还是等鬼丸那边结束了我再一起说吧,不过难近母和萨克蒂女神,之类的词,我倒是可以对你解释一二……”
虚无僧像是在组织语言,于是多少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嗯……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在古天竺那边的观念里,萨克蒂女神是象征着毁灭的,湿婆神的力量的化身,而难近母,则是她的忿怒相。”
“毁灭的……力量化身?”一文字则宗露出了大脑宇宙星空的空白表情,“忿怒相?什么意思?是指萨克蒂女神生气了就会变成难近母?那壳生女神和摩诃迦梨又是什么情况?”
“都差不多……可以直接理解为,代表着萨克蒂女神的忿怒程度,”大典太光世在一旁补充道,“比较生气的情况下,是三目八臂的壳生女神形态,更生气一点的话,就是浑身靛蓝三目双臂的摩诃迦梨模样,最生气的情况下,就是之前看到的那副结合后的样子……”
“原来如……不是等会儿?!那是毁灭的力量化身吧?!那么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鬼丸身上?!”一文字则宗觉得脑袋更痛了,忍不住用手按着被下面乱窜的灰质挤得鼓起的太阳穴,“而且迦梨时代又是什么玩意儿?圆满时代又是啥?还有摩奴时代和劫波……”
“……古天竺将世界的轮回分为四个时代,”大典太光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分别是圆满时代,为期172.8万年,三分时代,为期129.6万年,二分时代,为期86.4万年,最后是迦梨时代,为期43.2万年,于是,世界的一个轮回便是432万年。”
“啊?432万年?那么能活的吗?”顾不得继续和三日月宗近争辩,听到大典太光世科普的小次郎一脸震撼,“不是古天竺那么离谱的吗?”
“而一千个轮回等于梵天一日,梵天一日则被称为劫波,而一劫波,则分为十四个摩奴时代。”大典太光世并没有理会小次郎的震撼,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在古天竺的世界观里,时间是一个环,每一个摩奴时代,实际上都是在重演上一个摩奴时代发生过的故事……”
“……所以你问虚无僧是第几个摩奴时代……”一文字则宗只觉得窒息,“而虚无僧回答他有记忆的,是两个劫波前,他成为了虚无僧……但如果是摩奴时代的话,不应该完全重演之前的故事才对吗?为什么会说两个劫波前,虚无僧才成为了虚无僧……”
“这个就……啊,要出结果了。”虚无僧似乎是要解释,但紧接着他便转了话锋,连带着天盖的脑袋也跟着转动起来,只是言语中多少带上了些悲悯,“唉,多刹迦……他原本倒也不是那样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
“不可能!你怎么……明明你不过是海底轮的状态!怎么可能胜得过我!”被那三叉戟彻底打碎了手中原本查克拉玛的残片,如今正愕然的倒退着,意图用苦修者和乐师的身影遮蔽自身的赤色娜迦既惊且怒。
“……我便无有与你争辩的心情了,多刹迦,”鬼丸国纲的神色从始至终都维持着近似冷峻的状态,血金色的眼中只有失望,“你已不是单纯的被业力侵染……引动三摩地之火,烧尽此身吧,如此,你便还有活路,否则,便死吧。”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你要我做三摩地我便要去做?你当我是谁!我可是迦德卢之子!名为多刹迦的娜——”
赤色的娜迦便无有机会说完了,因为那三叉戟已经从早就可以杀死娜迦,却始终多少给他留了些选择余地的鬼丸国纲手中掷出,将那身影径直钉死在了三叉戟上。
鲜血顺着三叉戟的戟刃造成的伤口流淌了出来,几乎是瞬间,便将三叉戟下的地面完全浸湿,将娜迦整个儿都泡在了血泊之中。
“……你自寻死路,若是做三摩地,引动三摩地之火焚尽此身,倒也不至于将祸患引至本体之上……”鬼丸国纲略垂着眼,耳边似是听到了,那远在波陀罗之界,陷入假寐的赤色娜迦的本体,随着这一念头的消亡而一同死去的声音,“现在,把你的东西收回去。”
似是呵斥一样的声音响起,于是那只血色的眼瞳中,并不威正的金色便跟着消退,而那延长了些的三叉戟,便也跟着逐渐支离破碎,风一吹过,便变成了一地齑粉。
鬼丸国纲于是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在度母的视野消失后,重新恢复到正常的视界,确认自己不会再看到光污染一样乱七八糟的闪光景象后,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看那东西了,”鬼丸国纲言语着,转过身来,自那些在多刹迦死后,便僵硬在原地不动的苦修者与乐师中穿行而过,“做三摩地,转世去吧,被娜迦夺走的一切虽已回返,但你们如今的躯壳,却也无力再承载了。”
于是不仅是鬼丸国纲附近的苦修者和乐师们,甚至于稍远处围着大典太光世等人和刃的苦修者和乐师们,都如下饺子一般,接连的跏趺而坐,蒸腾的火焰顺势自额顶向下蔓延,将一具具身躯尽皆烧成了灰烬。
“呼唤者……求救之音……奇怪,你不应是如今这模样才对,”那只褪去了金色,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空茫的眼瞳转动着,定在了被尚未跏趺坐的苦修者搀扶的虚无僧身上,“你,你们,很奇怪……”
“倒也当不得这样的说法……毕竟鬼丸,我们应该,能叫你鬼丸吧?你现在的状态……怕是要比我们更离奇……”虚无僧拍了拍苦修者的手,示意他无需再搀扶着自己,可以自行做三摩地去,于是苦修者便迟滞的松手,跏趺坐下,随后也燃作了灰烬。
“以常理而论,在难近母的怒火下,你不应当能活下来才对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像是好奇,又像是闲谈,虚无僧对眼神空茫的鬼丸国纲提出了疑问。
“只是因为已经不是神的时代了……她也只是见证者,就和你,你们一样……都只是个无力回天的见证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