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起来像是让我做选择。”南宫寻表现得异常平静,说着翻了个身,“其实,你已经为我做好了决定。”
严笑卿想再说点什么,南宫寻却只留给他一个露在被子外的安静的后脑勺。
心中默默叹气,严笑卿替他将被角掖进颈下。
快入冬了,夜间的凉意不可忽视,他身子向来不好,可别再染了风寒。
后半夜又是难以成眠,严笑卿勉强挨到天亮才将南宫寻叫醒。两日休沐结束,今日他不用上早朝,不过得进宫表示他已经就位。
南宫寻醒来,在柔和的晨光中对他道了声“早”,没有质问,没有怨怼,就像那些年的许多个清晨一样,将温柔毫不吝啬地奉上,包容得就像这一片无人惊扰的晨光。
严笑卿恍惚,原来,他们真的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久到从整个少年生涯贯穿至今,他已经习惯沉溺在南宫寻的温柔之中。
严笑卿倾身,在他唇角轻轻一吻,轻声道:“早。”
南宫寻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弯成好看的形状,严笑卿便觉得连光都在轻晃,心口多出种难以名状的东西,似是徜徉的液体,满得就要溢出来。
他紧紧将人抱住,用力到恨不能就此折断对方的骨骼,将人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藏起来。
最终却又撒开手。
原本打算回府梳洗一番便带南宫寻去紫禁城,回去的路上,南宫寻一句话都没说,坐在马背上被他圈在怀里,不时四顾,像在探究这片光秃秃的无人村。
好好的,南宫寻却在进到严府不久后突发了哮喘。
严笑卿手忙脚乱将人抱往卧房,一边大喊快去找大夫。
南宫寻和皇帝的见面,就这样被搁浅。
皇帝没到非见南宫寻不可的地步,听说人病了,便暂时打消了念头。先前想见也只是好奇——这个吸引了严笑卿的男子,究竟长什么模样?又会是什么性格?
总不会还和郁流殇一样?
此严笑卿非彼严笑卿,皇帝心里清楚,会产生这样的好奇和疑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世上哪来这么玄的事?
那一晚在养心殿,皇帝知道自己冲动过头了。
在听到严笑卿那句“皇上,微臣至今只有过他一人”,他就已经在拼命克制心头的怒火,一直憋到晚上,借着黑暗终于将多年来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倾倒出去。
事后想来又觉得可笑。
再像,终究不是那个人。
他那种发疯似的倾诉,现在这个严笑卿又怎么听得懂?
可能不单不能理解他分毫,还会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多可悲。
他只想将如今的严笑卿栓在自己身边。
明知往日不可追,可只要看着这个年轻的严笑卿,就仿佛能够看到曾经的自己,和那个倒刺一样长在自己心上的人。
他是皇帝,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只要严笑卿乖乖听话,他不介意他养男人玩男人。
那一晚的事,想必吓着他了,为了安抚他,郁流献又将他单独宣来御书房,眼都不抬地说:“严富和严杰跟你的过节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他们诬陷朝廷命官,居心叵测,想怎么处置全凭你,不必来告诉朕。”
“多谢皇上。”严笑卿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衣服领子很高,将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掐痕盖得严严实实。
“笑卿啊。”郁流献放下朱笔,缓缓抬眸,“戚木扬的事还没完全解决,旁人都不知道他已死,朕最近正着手分散他的兵权。你这边,只需守口如瓶,不论听到任何风声都不要轻举妄动。”
“微臣明白。”
“戚巧那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此次严富和严杰是被她怂恿,她还当朕不知道。笑卿,你老实告诉朕,你对她到底有没有意思?若是有,成亲之后找个时机将她收了房,省得她老是闹腾。”
严笑卿闻言很是惊讶,皇帝居然将这些弯弯绕绕的细枝末节都查清楚了。想了想回答:“不瞒皇上,微臣哪敢对她有意思,躲她都来不及。”
郁流献笑了:“既如此,朕便寻个由头让她回老家去,省得你看着心烦。”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你办事朕很满意,也是时候赏你点什么了。这样吧,你如今是禁军统领,负责宫内安全,那就再辛苦一些,多照看照看三皇子,朕暂且先封你个少师做做。”
严笑卿适时地跪拜下去:“多谢皇上龙恩浩荡,微臣定不辱命。”
由此,严笑卿也知道了,太子之位,皇帝是属意三皇子。
少师,原是辅助太师、太傅、太保的从一品官职。
可本朝自严太傅之后,就再没有以上“三公”,他又要辅助谁去?
是以皇帝封他个少师,说白了就是个空衔,依然没给他任何实权。
他依然是个背地里为人所不耻,甚至明面上还会被人阴阳怪气的宠臣。
不过宠臣又如何?
严笑卿心情愉悦地来到刑部大牢,说是皇上口谕,便将关押在其中的严富和严杰带走。
刑部侍郎也是个人精,恰到好处献殷勤:“严大人您看,这是刑部新锻造的刑具——销魂碾骨杖,谁要是受上这几十杖,就算有命在也是个废人了。”
这就是宠臣。
连来献殷勤的都透着股歪门邪道,仿佛送的东西越上不了台面,才越能合了宠臣的心意。
严笑卿微笑着拒绝:“这样的好东西还是留着吧,太早拿出来,但凡有人见识过它的厉害,它的震慑力便会大打折扣。何况这两个死囚也没什么可再招的,实在犯不上。”
刑部侍郎纳闷,这两个犯人明明还没定罪呢,怎么就成死囚了?
可严笑卿已经施施然离去。
紫禁城宫墙外西边三十里处有一座乱葬岗,历朝历代大多不明缘由死去的宫人都被丢在这里,经年累月,遍地白骨堆成尸山,有的还正新鲜着腐烂。
严富和严杰被双双押着跪在地上,口中塞着东西,俱是惊恐至极,支支吾吾。
严富在骂,严杰在求。
严笑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二人。
由他们的角度仰望,严笑卿头顶的月亮圆胖胖的,惨白得有些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