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进了城,严笑卿坚持亲自去买糕点,买完了才想起什么,朝手下招了招手。
手下附耳过来,严笑卿道:“戚小姐明日离京回老家,路上别忘了好好款待她。”
手下脸色几变,小心问:“大人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严笑卿笑微微的,“我不欺负女人。”
“是。”
这几个手下都是皇帝赏的暗卫,虽和临兰那样的比不了,但也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换言之,他不论让他们去做什么,皇帝都会知道。
严笑卿提着刚包好的糕点,步履轻快地沿街逛回府,仿佛看不见路人对他的纷纷侧目和指指点点。
他虽然穿了身黑衣,但身上的血腥味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野狗见了都要夹着尾巴绕道。
这血腥味熏到了南宫寻。
南宫寻捂着鼻子问:“你去杀人了?”
“嗯。”严笑卿也不隐瞒。
南宫寻这点很让他意外,明明是个羸弱的贵公子,南宫家早就弃武从商,按理,南宫寻打小应该没接触过杀人的场面。闻到他这一身臭气熏天的血味儿,却只是有点嫌弃,并无震惊。
还真是像谜一样。
严笑卿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上:“我去洗个澡,你先吃,我很快就来。”
洗完澡,严笑卿反而觉得自己有点脏了,于是特意换上一件平时根本不穿的白袍,披散着半干的长发,端着个托盘回到屋中。
南宫寻正坐在轮椅上看着桌上的糕点,闻声抬头,双眸豁然一亮,像是见到中意已久,却难以得见的宝贝一般。
严笑卿眯了眯眼,不露声色地走进去,拿脚带上屋门,将托盘上的茶和果酒放上桌,随即提着南宫寻腋下将人抱起,自己坐到轮椅上:“怎么这么看我?”
将南宫寻放到自己腿上,又问,“好看?”
“嗯。”南宫寻顺势捧起他的脸,情不自禁便要吻上来。
严笑卿不着痕迹地避开,笑道:“这么急?我饿了,先吃点东西。”
不愿这么想,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严笑卿分明感觉到那种,就像皇帝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他竟觉得南宫寻也是这样。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南宫寻只比他大三岁,怎会认识一个在他还没出生前就已经死掉的死人?
严笑卿拿了块栗子糕,叼在唇间引诱,在南宫寻羞窘告急,豁出去一般要来咬的时候,又故意向后退开,让人咬不到。
南宫寻气极,直接抱着他的脑袋啃了上去。
栗子糕软糯清甜,一抿便化在彼此唇齿之间,严笑卿将人抱牢了,手掌从对方的后背寻梭向下,轻声问:“身子好些了吗?”
南宫寻含糊着“嗯”了声,动情应答,身子整个压在他胸口,双臂紧紧抱着他像怕他忽然跑掉一样。
这样的热情从未有过,严笑卿从善如流,东西也顾不上吃了,饥肠辘辘着只想吃人。
轮椅承受不住险些散架,严笑卿半途又将人抱去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等逐渐平复下来,侧脸枕在南宫寻胸口,喘着气问:“寻哥,你说一个人如果太坏,死后真会下十八层地狱吗?”
南宫寻手指穿进他汗湿的长发中,哑着嗓子反问:“怎么忽然想到这个?”
“没什么,随口问问。”严笑卿闭着眼挪动脸颊,找到对方锁骨下凹陷舒适之处,“我在想,十八层地狱不知是什么样,会不会很苦。”
“如果你就是掌管地狱的人呢?你会不会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
严笑卿还当他在说笑,困意如潮水般铺天漫地席卷而来,心里还惦记着什么,嘴上嘟囔:“弄进去了,我抱你去洗……”最后一个音,淹没进很小的鼾声中。
良久,南宫寻小心地挪了个方位,分开他们仍相连的地方,生怕惊扰到他难得的睡眠,搂着他的脑袋轻巧又轻巧地放上枕头。
做完这一切不觉满身薄汗。南宫寻凝望着他的睡颜,对着他那微分的,形状优美的唇吻了吻:“快了,我们一起下地狱。”
……
恭肃王带着小女儿葵阳郡主进京。
本朝没有亲王,先皇的七个儿子,大皇子年幼夭折,二皇子和四皇子死于谋反大乱中,三皇子死于边关战场之上。
只剩五皇子恭肃王和不学无术的七皇子安延王。
再来便是六皇子,当今皇上。
此次恭肃王是专门带着女儿来完婚的,婚期将近,不论是他还是他女儿,都必须得见一见新郎官。
可真见到的那一刻,即便皇帝已经事先打过招呼,恭肃王仍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满腹震惊咽下。
太像了。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像的人?
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严笑卿从恭肃王的表现中捕捉到一丝端倪,心中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恭肃王居然长得和南宫寻很像。
他几乎可以看着恭肃王的模样,想象南宫寻二十年后的样子。
当今太后是异族波斯的第一美人,皇帝的相貌多半像她。
前些时日严笑卿便觉得皇帝膝下的三皇子长得像南宫寻,如今再看恭肃王便有了眉目。其实三皇子长得不像自己的父皇,而是像自己的叔伯。
或许,他们像的都是先帝。
这也太奇怪了。
或许是巧合?
严笑卿兀自陷入某种怪异的推敲中去,都忽略了自己的未婚妻子。
葵阳郡主刚满十六,比严笑卿小七岁,容貌自是清丽美艳不必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有种端庄温婉的气质,一看便是那种自幼被文墨熏陶,又被规矩约束,心思很单纯的女子。
因而也藏不住心事,见到自己好奇已久的未婚夫,不过片刻便悄然红了脸,还暗暗叹了口气,似是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皇帝看出小女儿家的心思,愉悦地道:“皇兄此行辛苦了,且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相处去,朕为皇兄备好了酒菜,走吧,陪朕喝两杯。”
剩下严笑卿和郁黛音独处,气氛一度尴尬。
皇帝给严笑卿放了几日休沐,让他好好陪陪郁黛音。严笑卿本来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可真到了此刻,早就打好的腹稿忽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此前从旁人口中听闻各种关于郁黛音的事,心中虽已有数,但真正见到郁黛音——这样一个倾国倾城,身份尊贵,美玉般剔透无瑕的小女孩……
自幼潜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泉涌一般冒了出来,他不知该如何去对她,才不会让她生出类似于戚巧的那种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