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队伍又是在野外露营的,还是在那个小小的帐篷内,四人围案而坐,司空任氏手中把玩着那把一石弓弩,翟让则在滔滔不绝地继续谈论着自己的大论。
“我师所造之弩机,或可改变日后之作战方式。阵前两军相接,于前二百步,我先发一轮弩箭,次则百五十步、百步、五十步各发之。待敌军近至吾前,其必已损折甚众,其士气定大衰。
……阵前为持盾甲士御敌,其后为弓弩手,戎车……制大弓,将此弩机置于戎车之上。
两军数百步外,便可先发数箭,以杀敌人之锐气……此弩机改制后,其尺寸或可变小,单手能持,若成,则为吾骑兵之利器。
骑兵可一手驭马,一手持弩,于百步之外射杀敌人,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反复为之,则敌必疲也。此时复以步兵甲士攻之,其必势如破竹,则敌必溃矣……”
“你拜公子为师,可是真事?”司空任氏的突然发问,打断了翟让的话。
“我翟某言出必信,匪看其年幼,然其所制之马具、弩机,我已心悦诚服。拜其为师,我无所亏也。”
“你之父乃公子之师,今你又拜公子为师,此辈分或有不妥,恐有违周礼也。”
“无有不妥,我称其为师,师傅可直呼我名,若难以出口,亦可唤我为师兄,吾等各论各便是。”
话虽这么说,但是木耒现在是最难受的,他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翟让,“师哥”二字已经叫了将近一个月了,已经叫顺嘴了,现在直呼其名为翟让,是真叫不出口,毕竟他比自己大将近二十岁,叫徒弟、弟子就更不可能了。还不知道回去之后,怎么跟自己的老师解释这个事。
“邢都之人,曾传闻公子天雷启智之事,我本不信也,公子与我等同行仅二十余日,遂制此马鞍、马镫与弩机。
我非行伍之人,不知其利害,但翟让却称赞之,言此乃从未有之大变,更言其可改今之战争之模式,且勿论其言是否夸大,然至少可知,此数物绝非寻常之物。敢问公子,此数物果真是你途中所悟?”
“司空可记得,我等出发之首日,在那戎车之上,我是何等的狼狈。便欲骑马,诸位则言之:骑马亦甚累,且需防坠落马下。
我遂思之将杌凳置于马背之上,我师哥可为证,仅此而已。
今日乃是我练弓之次日,昨日张弓一日,此肩似将残废矣。今日张弓已是不易,却尚需张弓不发而观瞄,我之臂力怎能承受,遂想出这张弓不发的偷懒之法,此与那天雷有何干?”
“然公子之聪慧,非凡人可及也。骑马者众多,奈何无人制其马具;张弓射箭者亦众多,亦无人制这弩机。公子未上马而能制马具,习弓一日即制弩机,公子者,究竟何人也?”
“我……我甚懒,此……此皆为遂略施小慧也。司空切勿思之偏颇矣。”
“公子可否记得,典丝府一府人,曾言公子梦中学艺,且能书写一种奇异文字。其文字甚有章法,与周篆稍有渊源。又言公子十岁即通算术,且其算术之能力高于那府人。
当时公子尚未拜翟氏为师,未拜师而能通算术、晓奇异之文字,且那府人言公子梦中学艺,诸般事宜综合而思之,公子岂为凡人哉?”
“司空视之,我确为血肉之凡人,师哥曾言之:你似弱不禁风矣。”
说着,木耒便站起来,撸起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
“上学之初,走不得路,遂制那步辇;蚕馆食之差矣,遂制馍饼;新府寒湿,遂制火炕。
如此种种,皆因我不堪忍受,故而不得不为之事也。司空勿要因那传闻,而对我有所疑问。我所为之事,岂有一事有害于邢国?”木耒说着说着,似乎要发怒。
“公子误解我之意。我非怀疑公子,我所想说的,乃是我甚觉公子如神仙下凡一般。公子莫误解,公子莫误解。”
说完司空任氏便笑了起来,司礼和翟让也笑了起来,三人都看着个面色微微发红,已经有些怒气的少年。
看这气氛已经缓和下来,司空任氏有说道:“再有三两日,我等即可至商丘矣。翟让,你若觉那马具与弩机甚为重要,若恐为他国所窃,当提前筹备,或拆解之,或藏匿之。”
“明白。”翟让抱拳行礼道。
“司礼祁氏,抵商丘之后,你当速寻宋国司礼行交接之事,早定宋女适邢之期。
我与公子当谒访宋之卿士,翟让则须确保聘金财帛安全,若有缺失之物,当速去采买,亦需备足返程所需之物。
我等当尽量把控在商丘之期,以十日上下为佳,至多不可超二十日。我等来程耗时三十二日,归程或需四十余日乃至五十日,总不能待天寒之时,我等仍未归邢。若归期可控,我等可于收麦收黍之时至邢。”
司空任氏说完,剩余三人接行礼称唯。
颠簸三十多天,终于到商丘了,要是坐火车,从邢台到商丘,也就半天吧,在这年代竟然要走一个月。以我的聪明才智,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在这里修上铁路。夜晚,木耒在帐篷的一角躺着胡思乱想,而翟让早已已鼾声如雷。
宋国是商朝人的后裔所立,当然也继承了商人善于经商的优良传统。商丘的商业在这个时代非常的发达,商丘城也比邢都大了许多。
商丘的繁荣程度和邢都比起来,至少要高了2个档次,前者好比是国际庄,后者就好像就是石各庄儿。邢国那块儿地,在春秋时期是远离中原的,属于犄角旮旯的地方。
迎亲的队伍到了商丘,一行人也顾不得休息,大家各行其职,各司其事。
司礼祁氏赶紧的去和自己的宋国同行接洽,商定迎亲的诸多事情,比如礼仪、聘礼、出发日期等等。
翟坊则找了一块安全的地方,日夜不眠的守着运来的聘金聘礼等物,还需协同其他的人,采购回程粮食等物资,还要安排工匠修车、修兵器、修甲胄等,以及搭建帐篷等乱七八糟的事情。
司空任氏则领着木耒,先是拜访了宋国的太子兹甫,公子目夷和公子宋鳞(廉隅),邢国的长公主伯姬,又依次拜访了宋国的太宰、大司徒、大司寇等人。
一番活动之后,终于敲定了宋女出嫁的日子,就是这批人抵达商丘的第十一天,即沐雷那边的2013年8月5日。基本上一年中最热的那段日子,木耒这批人都在不停的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