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大家齐齐往外望,看见是水生,都觉得有点儿意外。
毕竟,水生只和青川熟,自从和老大分家后,水生再也没来过老沈家。
沈小川鼻子尖,自打水生一进门,他就闻着肉味儿了,于是他“噌”的起身,堆起笑脸去迎接。
“水生哥,你咋这个时候来了,手里带了啥好东西?”
水生扯唇笑笑道,“这是青川哥托我捎回来的,他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尝尝味儿。”
沈小川脸上笑容忽地一僵,伸出去准备接的手顿在了半空。
大哥大嫂干卤猪蹄这个买卖已经好几个月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往家送着吃,两口子都是白眼狼,平时不送,过年了送,这是瞧不起谁呢?
这是知道他们家欠了大笔银子,塌了天大的账,奚落他们来了?
想归这么想,气归这么气,但是他的嘴比脑子诚实,忙又接着了。
“成,麻烦水生哥跑一趟了。”
搁往日,一家子除了青川两口子,也没人瞧得起水生,都嫌他孤儿寡母的家穷,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咋会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还道谢?
水生也不在乎,他就是送个东西罢了,管他们家啥态度了。
反正送完东西他就走。
沈老先生却站起了身,黑着一张脸,看着不大高兴。
“那个逆子让你送东西回来,他人呢?”
水生忙道,“过年呢,青川哥和嫂子都忙得抽不开身,两个孩子也还小,他就托我把东西捎回来了,青川哥嘴是笨了些,但他心里是念着你的,我娘还在家等我呢,我就不和你们多说了哈。”
说罢,水生忙转身往外走。
反正他把东西送到了,也帮着青川哥好好说了,至于沈老先生这一家子关起门来发啥牢骚,他可就管不了了。
等水生离开后,沈老先生气得立刻指责幺儿。
“你也是个没囊气的,就这么点儿破东西,接啥接?直接扔出去,省得晦气。”
沈小川一听,爹想让扔了,他忙搂进怀里护宝贝一样。
“成了,成了,爹有囊气,那爹你一会儿就别吃了,大家还有谁有囊气的?都不想吃了正好我一个人吃个饱。”
老二老三忙道,“想屁吃呢,就这么点儿东西,你一个人还想吃个饱?多大人了,家里几个侄儿你看不见吗?”
沈银秀当即抗议道,“侄女儿也是人啊,大家花的钱里,还有我帮忙绣花的一份儿呢。”
自从家里欠了巨债,沈银秀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地位也有了一点点提升,说话也敢说了,人也敢抗议了。
沈海川忙道,“知道了,三叔也不是故意漏数你的,吃的时候肯定是都吃的。”
一家子几个月没尝过肉味儿了,不止儿子儿媳和几个孙子孙女馋,孙氏也馋得很,闻着肉味儿,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忙劝说丈夫,“他爹,你快消消气,他们两口子回不回来有啥妨碍,东西给咱捎回来不就好了,难不成你还想和他坐一起喝酒吃饭?你俩一个比一个话少,坐一起等着大眼儿瞪小眼儿呀?”
家里也得有那个条件才行啊!
自从分家,只要遇着老大,每次都是吵吵一通不欢而散,两口子再也不受拿捏了。
占不着便宜,还硬往一块儿凑干啥?
自从家里欠了巨债,沈老先生就不搭理老妻了,一直到现在,甭管老妻说的对不对,他都不予理睬。
当着小辈儿的面儿,丈夫对她不理不睬,孙氏自觉闹了个没脸,便刹住了话匣子。
沈小川急得直流口水,忙打开两个青叶包,六根儿卤猪蹄,六块儿烤红薯。
大家看见这好东西,眼齐刷刷的都亮了。
他猛猛闻了一口,叹道,“天呐,总算是闻见肉味儿,能尝着荤腥了,这才像过年嘛!”
侄儿沈长宴接着道,“就是就是,光是闻起来就好吃,我要吃这块最大的。”
老二老三看见大家要抢,忙按住制止。
“哎呀,别抢,一共六根,一人一根也不够啊,必须得撕碎了,大家分着吃。”
沈小川忍不住催促,“快点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最后,老三家的双生子,悄悄拽走一根,捧着就啃。
院子里顿时热闹极了。
有训斥声、有反驳声、有吵闹声、有不满声……还有惊叹卤猪蹄好吃的。
孙氏弱弱拿了一小块儿,可怜兮兮地坐边儿上吃,她忍不住辛酸落泪。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大儿媳操持做饭,她抄着手等着吃就成了,家里还能割上一回肉,饭菜有肉有鸡蛋,虽然简单,但是量也满,也勉强算丰盛,如今除了老大两口子让捎回来的东西,剩下的饭菜都不能入眼看。
日子咋就越过越回去,越过越惨了呢?
不过,老大做的卤猪蹄味道真好,好吃不腻,味香肉糯,就算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了,也能吃得。
不错不错,真不错!
沈小川一边啃得飞快,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生怕吃得少了亏着了。
老二沈江川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感慨。
“爹,大哥卤的真好吃,怪不得娘当初做的,能把聚贤酒楼的招牌砸了,这么一对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沈老先生“哼哼”了一句,啃得速度也不慢,好似刚刚斥责幺儿没囊气的不是他一样。
“老大做的味道儿,吃着确实不错!”
早知道,当初就忍一时之气,不写断亲书了,让他偶尔送几根回来吃吃,也不错。
唉!
断亲书都写了,还咋拉下脸去找他?
过去了几个月的伤疤,被儿子扯出来撕开撒盐,孙氏心里有点儿不舒坦。
“要是老大早点儿送卤猪蹄给咱吃,当初我也不会卤岔了味儿,还不是因为没尝过,尝过再做,哪还能出错?”
沈老先生听完当即怒不可遏,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你个败家娘们,要不是你当初自信过了头,能把好好的家都败光吗,几个儿子全给人白干不说,家里还欠着几百两巨债,你还敢提尝了味儿再做,这辈子你都休想做碰卤猪蹄了!”
孙氏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生怕丈夫一言不合就朝她动手。
毕竟,丈夫今年打她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应道,“不做了,我再也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