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初秋,正值出伏的前一日,炎热仍未消退,直至夜时,微风徐起,才为愁闷的酷热带来一丝凉意。
伴着这份凉意,我出生了。
生的既不轰动,更不惊奇。却令的围上来的家人激动之余又难掩忧痛。
这是因为在出生前我的命数已定。
我被人说:“百年一命,五十既定。”
是谁说的这句话无从知晓,只是这句话却传遍了周边人耳中。
不过新生总归为喜事,好事当头,此事也便在所有人心中渐渐忘却的干干净净了。
幼年经历我虽再忆不能,却也可从家人口中拼凑出一些画面。不论其中的悲或喜,让现在的我来看着实深感其幸。
幸在哪儿呢,在于有深深爱我的家人。
我的爷爷按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过来人,在我出生前便在殚精竭虑地操忙着,作为农民的身份付出了所有力气保障全家人的生活。
关乎他四位子女婚配、两位孙子出生的人生大事,更是耗光了这位过来人一辈子的心血。或许正是因为这,在我那时似有似无的记忆中,他总是忧心忡忡。于是在我对世事将记未记的年纪时便再也没见过他了,而一辈子最敬爱爷爷的奶奶同样也未度过同年的那个深秋。
我的父亲与母亲在我出生未久便发生了决裂,原因便是父亲的生计被朋友坑害,这个小家庭刚成立不久便失去了稳固的基础,逐步开始离散,各赴天边。于是,我的幼年到童年,便是在同处本地的伯伯家走完,期间也是快乐满满。
伯伯家有一个大我两岁的哥哥,那时的我们亲密无间。年长些,便在大人眼中要更懂事些,调皮贪玩的我总喜欢跟在他的后边,这样一来,挨骂受罚总是他先。
他总会偷偷给我吃给我穿,放学一回家就会问我去哪里玩。我也很乐意和他出去玩,因为这样我就不会再想到我的父母不在身边。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不在我的身边,每到夜深时,小小的心思也会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愁绪。直至有一天我的堂哥和我说:“小朴,以后晚上在我屋里一起睡吧。”这种夜长日短的日子才终于了断。
这样过了没几年,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去到了妈妈的老家,在这里我真切感受到了隔辈亲的概念。想来可惜,爷爷奶奶未来得及给我这种体验。
记得那是我的6岁生日,正值农忙,独自守在家里的我正在院中贪玩。隐约听到屋中挂着的电话响起,忙地跑去站在椅子上接起。因为我知道,每到这天外公外婆的电话总会准时到来。
关于外公外婆,那时的我确实很少见,事实上爸爸妈妈分开后也确实再未见过。
听到那头传来声音:“喂,是小朴吗?”我欢快地回:“是我,外公外婆好。”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明显增添了几分笑意:“小朴现在多高了?吃胖了没有?今天过生日开不开心啊?……”我在椅子上踮着脚尖扶着桌子高高兴兴的一句句认真回答,甚至还分享了很多很多开心地事情。
末了,外婆像是思索了很久的语气问了出来:“小朴,要不要,来外婆家住几天?”我立刻大喊说:“好。”
隔天上午,伯伯便带我去往外婆家,临走前堂哥紧紧拉着我不愿放我去。而我却支开他的手,宽慰地说:“哥,我就去几天就回来了,回来还要找你玩啊。”当时却不知这一去再见,竟是十年时间。
晌午时分,我们叩开了外婆家的大门,外公外婆也准备了很多很好吃的饭菜,迎我们进门,期间他们聊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而更多的则是关于外公外婆的女儿女婿之间的事情,而具体内容我却早已记忆不清。
饭后,外公外婆拿出了给我准备的礼物嘱咐我道:“小朴不是快该上学了,这个文具盒就当你的生日礼物吧,记得以后要好好学习啊。”我兴冲冲的点头收下,便自顾自地摆弄起来了。
而伯伯此时由外公外婆送出了门,待到大门关闭时吱扭的声音传来,我才知道,我在外公外婆家留下了,而这一留便是成年。
至于为何留下,一年后在父母同时进到外公外婆的院子里我才开始慢慢明白,外公外婆是想重新撮合我们这个已破碎的小家。
刚开始的我总生厌烦,不断缠在外公外婆身边询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他们也总会耐着性子告诉我这里以后就是我的家,我的爸爸妈妈再过一段时间也会回来,这里就会更像家了。
慢慢的,我问得越来越少,因为我开始进入学校了。或许因为外公是村里小学教师的缘故,家里和学校在我童年的印象中并未有何分别,甚至可能更喜欢学校一些。
在学校里,我能和很多小朋友一起玩耍,往日独自焦躁的时间便再也不复存在。
而更加欣喜的是,我遇到了两个之后在一起很久很久的玩伴,一个大我两岁,叫令霄,是男孩;一个大我一岁,叫令雯,是女孩。
他们不姓尚,而是姓云,这是外婆他们这个村子的姓。他们也是兄妹,不论在哪里见到他们,总是如影随形。在我见到他们之后,这丛身影便多加了一人。
云令霄既有哥哥的身份,更有哥哥的样子,这点在我看来与我的堂哥无异。一行三人在村子里闯祸犯错,总是他护住我俩,一人上前承担。云令雯则是将妹妹的乖巧模样发挥到了极致,他哥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未有何怨言。甚至在我加入后,隐约让我感到她也成了我的妹妹一般。
午时和傍晚,是我们最快乐的时间,而他们的奶奶家就是我们最常去的地点。
因为他们的奶奶独自一人养活着他们俩,对我们的调皮行为只会报以宠惯。正是这样,只要在这里,我们可以肆意撒欢。
慢慢的,外婆村里的人对我们有了新的改观,隔老远一见,便会打趣大喊:“仨小坏蛋!今儿又去哪捣蛋?”
对此,我们总会嗤以嬉笑,加快步伐,速速逃远。
然而时间一长,外公外婆有时也会劝我下次要领着他们来咱家玩,具体原因倒也没讲,只是劝我们要少给人家孤苦的老奶奶添麻烦。
但少年的我怎么听得进去,更放不进心里。所以,日后的祸事或许便是缘此而生,让我三人的命运全然改变。
当然,至于为什么不领他们来外婆家玩,原因可能有很多。
一是外公外婆家跟村子里其他家庭一样,小孩子玩闹可以,但不可过分。不然被教训一顿是在所难免,这在令霄、令雯家里是不用担心的。
二是从小没见过父母的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父母没在我身边。虽然他们是知道的,但怯弱是人的本性,抗拒是人的本能,我宁可装作不知道,也不愿让他们有机会,真实地窥探到我这份脆弱的情感。
或是伙伴之间的心照不宣,又或是他们觉得我住在的是外婆家更为可怜,所以他俩也从未提过这个想法。
回到我们总在一起玩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我们都未和自己的父母见过面,虽然彼此之间从未讨论过,毕竟都是年少时心中的一块未解谜团,但隐隐之间这种同质仍可将我们紧紧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