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房间里,金忍冬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双手紧紧地抱住头,身子蜷缩着趴在冰
冷的桌面上,声音颤抖又无力地喃喃道:“邵多啊,你这孩子到底是要妈妈怎么做,才能
真正相信我呢?妈妈真的没有骗你啊。”
邵多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与纠结交织的神情,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
出:“妈,我就只有一个要求,让她来见我,我一定要她亲口承认自己就是嘉文,是我曾
经在心底最珍视、发誓要携手一生的……妻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金忍冬缓缓抬起头,满脸的疲惫与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说:“邵多,这我可真帮不到你明
亮咯。你要是铁了心不相信自己的老妈,我实在是没辙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没那么简单。”
邵多向前跨了一步,眼神中满是疑惑与质问,直直地盯着金忍冬:“妈,您之前一直不希
望我想起从前的记忆,把我和嘉文的结婚照,还有那些有关她的点点滴滴、所有物品,都
偷偷摸摸地藏了个干干净净,不就是生怕我哪天记起她来嘛。可这会儿,您又变了主意,
非让我找回记忆,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您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金忍冬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像是妥协了一般,咬了咬牙说道:
“行,行吧,邵多,既然你这么执着,我就把她带过来给你,这总成了吧……到时候,你
们俩自个儿好好聊,我也不管了,但愿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说完,金忍冬抬手揉了
揉太阳穴,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她猛地一把抓起桌上的包,那包带与手掌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像是她内心怒火的宣泄出口。
紧接着,她头也不回,脖颈处因气愤而微微泛红,长发随着她这用力一甩在空中划出一道
凌厉弧线,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急促又杂乱的鼓点,径直朝着门口大步迈去,每一步都仿
佛带着能将地面踏出坑来的狠劲,转瞬便消失在门外。
……另一边,城市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陆南驾驶着车,一路驶向城市边缘那仿若被遗忘的角落。
车子在蜿蜒曲折又坑洼不平的小道上艰难颠簸,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至极、满是破败气息的地方。
眼前这地下房子,墙体剥落,砖块裸露在外,青苔肆意蔓延,像是岁月留下的斑驳伤痕。
陆南迈着沉重却又带着一丝急切的步伐走近,跨过那摇摇欲坠的门槛。
屋内,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老旧的家具、昏暗的光线,一切都仿若往昔。
他缓缓踱步至蹲在火炉旁的老奶奶身边,身形下蹲,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嘴
唇轻启,声音里满是愧疚与温情:“奶奶,好久没来看您了,真的对不起啊,这些日子琐
事缠身,一忙就耽搁了。”
老奶奶微微转头,炉火映照着她沟壑纵横的脸庞,手中的拨火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搅着炭
火,轻声嗔怪道:“你这孩子,咋才来见我哟,我天天盼着呢。上次说的你的那个小娃娃
呢?咋不带过来让我瞅瞅,我这心里可惦记着呢。”
陆南微微垂眸,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孩子在家呢,离这儿太
远啦,他年纪小,怕换了环境水土不服不适应。奶奶您放心,等他再长大些,懂事了,我
一定第一时间带他来见您。”
老奶奶轻轻点头,目光依旧盯着炉火,又问道:“那你今儿个巴巴地跑来找我,是有啥事
儿?难不成遇上难处了?”
陆南并未立刻回应老人的疑问,而是眉头轻皱,视线快速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语气里带
着几分焦急与不解:“奶奶,我之前给您的钱不够花吗?您咋还住在这破地方?我给您安
排好去处,也好让我安心不是。”
她微微直起佝偻的身子,拍了拍陆南的手背,笑容里透着岁月沉淀的豁达:“孩子,别瞎
操心。这儿好着呢,我在这住了大半辈子,啥都熟络。虽说老喽,但一日三餐不愁,衣裳
也够暖,日子过得舒坦自在。就像你说的,真要换个地儿,我这把老骨头哪还能经得起折
腾,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咯,就别浪费那钱啦。”
陆南:“好吧,您想怎么来都随你。”
奶奶:“好好好。”
阴沉沉的天空笼罩着这座城市,细密的雨丝如同愁绪般纷纷扬扬洒落。
片刻后,陆南那辆略显陈旧的车缓缓从小巷里驶出,溅起地面浅浅的水花。
车窗外的世界一片朦胧,恰如她此刻混沌的心绪,她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每一下的用力,都像是在跟自己较劲,试图把那些纷扰杂乱的情绪都狠狠攥碎。
当她再次回到那灯火辉煌却又透着几分陌生冷寂的酒店时,竟发现金忍冬像一尊固执的雕
塑般直直地站在门口。
陆南的眼眸瞬间冷了下来,仿若有一层寒霜迅速凝结,她微微抿起嘴唇,下巴紧绷,装作
没看见金忍冬,脚下步伐丝毫未停,如一阵风般径直朝着酒店大堂走了进去。
见状,金忍冬微微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几不可闻,却又透着无尽的无奈,她默默跟在陆南身后。
两人的身影在酒店光洁的地面上投射出一段长长的、略显怪异的轮廓。
一直等到进了那狭小逼仄的电梯,“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合拢,像是隔绝出一个密闭的
小世界,金忍冬才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与讨好:“嘉
文…你别这样好不?我知道是我惹得你到想杀了我的地步,但…但是邵多他没做错什么事吧。”
她微微仰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期待地望着陆南,那目光里有恳请、有焦急,像是
在拼命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可陆南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电梯门,像是要将那扇门看穿,又似透过它看向无尽的虚空,只有那
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她其实并非如表面这般平静无波。
金忍冬见陆南毫无回应,咬了咬嘴唇,续道:“嘉文,我都原谅你绑架我的事了,还委屈
求全,亲自来见你,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陆南眉头微微一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冷道:“说。”这简短的一个字,像是从牙缝里
挤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金忍冬抬手按下最高一层楼的按键,手指在按键上停顿了一瞬,仿佛那轻轻一按,就定下
了什么重大的约定。
接着,她轻声说道:“到原来的家里,见见邵多可以吗?…你要是还爱他,还可以继续做
夫妻,要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强求你留下。”
陆南眉梢微微上扬,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说道:“邵多不是失忆了嘛?”
金忍冬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无奈中夹杂着一丝苦涩:“是,确实是失忆
了,但是他变坏了,变得我都快要不认识了。所以我想让从前那个温柔的邵多回来。你不
是知道嘛,邵多以前多体贴啊,当时我要是使唤你做事的话,他私下可给我好一顿说,只
是你不知道而已。”
说着说着,金忍冬的眼神里泛起一丝追忆往昔的柔光,像是陷入了那些美好的旧时光里。
陆南却仿若被那回忆蛰了一下,脸色愈发冰冷,毫不犹豫地回道:“我知道,但是我们已
经离婚了,没必要再见了。”
她别过头去,不再看金忍冬,电梯里一时间陷入死寂,只有那轻微的运行嗡嗡声,好似在
低低诉说着这尴尬又沉重的氛围。
金忍冬原本还带着几分期许的面容瞬间垮了下来,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大,
震惊的呼喊脱口而出:“啊?!你们什么时候离的??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怎么
就没人跟我说一声呢?”
她上前一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陆南的胳膊,那力度像是要把自己满心的疑惑都通过指尖
传递过去,使劲摇晃了两下。
陆南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用力甩开金忍冬的手,满脸不耐,冷哼一声道:“少来这
套,你心里能没数?别在这儿装糊涂了。”
金忍冬被甩得一个踉跄,站稳后仍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急切地辩解:“我真不知道!你们
到底啥时候离的啊?是邵多失忆前的事儿吗?……这绝不可能啊,邵多那满心满眼都是
你,爱你爱得恨不得掏心掏肺,怎么会轻易离婚?难不成是失忆后?可那也说不通啊,他
要真忘了你,为啥现在非吵着嚷着要见你一面,跟丢了魂儿似的。”
陆南把脸撇向一边,目光随意地落在电梯角落里一处斑驳的污渍上,语气冷淡又平静: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各过各的,清净。”
金忍冬急得直跺脚,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声音拔高了几个度,带着几分哽咽:“好什么好
啊!嘉文,我拿人格担保,离婚这事儿我真的是毫不知情。你瞧瞧我这乱糟糟的婚姻,简
直就是一团理不清的麻线,糟透了!可我儿子不一样啊,他对你的那份情,我这个当妈的
看得真真切切。哪怕我自个儿在婚姻里苦熬,也不能断了邵多的幸福路。当初你们要结婚
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以为邵多就是闹别扭,成心气我才冲动行事,可自打他把你娶进家
门,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沉稳、懂事……”
陆南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应了个:“嗯……”那敷衍的态度毫无遮掩,仿佛金忍
冬的字字句句都只是耳边无关紧要的风。
金忍冬这下彻底急了,双手合十,冲着陆南连连作揖,身体都微微前倾,几乎是在哀求:
“你好歹给点反应啊,别这么冷淡行不行?我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就去见邵多一面,
权当是可怜可怜我这当妈的,拜托拜托,算我求你了。”
那眼神里满是恳切与焦急,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巴巴地望着陆南,不放过她脸
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陆南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电梯楼层数字不断跳动。金忍冬见她这般无动于衷,
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嘉文,
算我求你最后一次,邵多现在状况我觉得很不对劲,你只要见他一面就行了,记忆能不能
恢复就看他自己了。”
陆南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蜷缩,眼神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忍,但转瞬即逝,她别过头去,
硬邦邦地说:“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离婚了,我不想再搅和进你们家的浑水。”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了最高层。
门缓缓打开,陆南率先跨了出去,金忍冬忙不迭地跟在身后,仍不死心地说着:“嘉文,
就当是为了曾经的情分,去看他一眼,说不定你见了他,想法就变了呢。邵多他真的需要
你,哪怕只是短暂的陪伴,或许都能把他从这深渊里拉出来。”
陆南在走廊尽头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金忍冬,目光冷厉:“别再跟着我,我说了不去
就不去。”
金忍冬身形一僵,脸上满是懊悔与痛苦:“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可邵多是无辜的
呀,他失忆后回到邵珉锡的家也不是他本意,他心里一直有你,这份真心从未变过。嘉
文,哪怕你对我恨之入骨,就看在邵多曾经对你全心全意的份上,给个机会吧。”
陆南紧咬下唇,内心泛起一阵复杂的波澜,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邵多往昔温柔宠溺的模
样,那些携手走过的街巷、看过的落日,像电影般在脑海中不停放映。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行,行,行…。”
金忍冬如获大赦,忙不迭地点头,脸上瞬间绽出欣喜的光芒,急忙挽着她的手,像是生怕陆南反悔。
“你要去哪啊?”金忍冬疑惑地问道。
陆南从中抽开手,说道:“我去哪儿没必要跟你汇报。就到这吧,你要去哪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