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嘉连拨带折地扒开枝杈,粗暴的动作间,她的脸和身子也不断被那些在土中压实的枝条反弹抽打。
计墨看不下去她和树枝打架,伸手去帮忙,两人一阵忙活,终于拨开一道口子。
徐望西躺在被枝叶笼出的空隙间,未来得及换下的西服此刻皱皱巴巴的沾着泥土,湿漉漉的头发在头两侧分缕自然垂落,额头上还沾着绿叶。
他眉头微蹙,皮肤白得像刚漂过的纸张,衬得眼尾的淡红和眼下的乌青分外显眼。
与狼狈的边嘉相比,他更像是憩在枝叶牢笼中的落难王子,眯起眼看她时,唇边还浮出淡淡的笑意。
他声音轻得像在呼气:“我刚刚好像听到你的名字了,还以为是死前的幻觉。”
说着,他试着抬手去碰边嘉的脸颊:“或者现在也是幻觉?我在天堂?”
她脸侧还有被枝杈划过的细小划痕,他想帮她擦掉从里面渗出的点点血渍,但随即想起自己手指满是尘土,便又垂下了手臂。
“人怎么样?”计墨把开口的空间清理的大了些,也探过头来,凑在边嘉肩旁看情况。
他与徐望西对上视线,后者眼眸中的笑意立刻淡下来:“还是说已经下地狱了。”
什么时候了,还在在意这些。
边嘉又气又担心,来回看着他的身子,问:“你怎么样了?身子哪里疼?”
他上半身衣物完好,看来似乎无大恙,但大腿往下的部分仍被枝叶遮着。
他哼唧道:“……哪儿都疼,背也疼,腿也疼,头更疼,现在非常需要我的解药。”
“已经通知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边嘉无视他的玩笑话,两眼含着水汽,继续关切道:“腿是动不了吗?被压着了吗?”
她说着,伸出手想去帮他扒开腿上的堆积物,同时被徐望西和计墨制止。
“我没事。”
“你别动!”
徐望西虚弱,话音完全被计墨难得响亮的声调盖过去。边嘉也被耳畔突然放大的声音吓得缩回手,转头看向计墨。
“等救援人员吧。你去扒,万一又塌了,他会更危险。”
“你说的对。”边嘉反应过来,连忙点点头。她老老实实蹲在徐望西身旁不再乱动,对计墨说:“你去安全的空地等人吧,我在这里陪着他。”
计墨本还想说什么,但他被徐望西直勾勾地盯着,倍感莫名其妙。
这人看着就不好相处,都半死不活了还能瞪人。
计墨这么想着,不再坚持,起身去继续联络外界,留边嘉一人在徐望西身边守着。
徐望西问:“他又是谁?”
“叶辛招的实习生。”
“哦,还以为是嫌我不年轻了,找了个新替身。”
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边嘉就被气笑了。
“……这是现在的重点吗?”嗤笑过后,她还是问他:“腿到底被压多久了?还有知觉吗?”
徐望西不回答,只说:“比起腿,我还是更关心你。你说,如果这次我残疾了,你会离开我吗?你要是又跑了,我可就再追不动你了。”
“别开玩笑了!我认真在问你!”
“我没事。”他又重复一遍,牵起她的手,看她指缝间满是泥泞,有几根指头的指尖都抓破了,反过来问她:“疼吗?”
说着,他将她的手拉至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边嘉碰到他嘴唇及周边皮肤,才发现他身上烫得惊人:“你在发烧!”
她将手掌贴上他两侧脸庞,用自己的皮肤试着帮他降着温,但没多久,她的手也跟着热起来。
于是,她把手移开,放在一旁湿乎乎的石块上,等复凉,又重新贴在他额头和脸颊上。
几个来回后,在边嘉又要把手拿开时,徐望西虚虚扯住她的手,脸在她掌心蹭了蹭,合上了眼:“好了,别动了。这样就很舒服。”
“你别睡!”边嘉的声音因着急而不由自主的尖锐起来。
她着急地轻拍着他的:“你睁开眼和我说话,我陪你说话。”
徐望西眼皮沉重地眨着,说:“好啊,那跟我说说你跌到崖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是我听错了吗?”
“我只是不小心摔倒,滑到小土坡下面了,一点事情都没有!下次你不要这样冲动了……”
徐望西鼻间哼出一股热气,似是在笑:“那我们两个还真是命中注定,居然会一起滑到土坡下面。”
边嘉咬着唇,说不出话。
他喃喃:“电话打不通,我还以为要失去你了。我躺在这里,心想,这样死了也很好。我们死在一座山上,死后我的灵魂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你。”
边嘉有些生气了,哽咽着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徐望西没有乖乖闭嘴,而是再次闭上眼,继续说:“别哭,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让你不要说了!”
“我死了,你就自由了,就可以——”
“……”边嘉用手捂住他的嘴,他滚烫的鼻息很快将她掌心烘得发烫。
捂了会儿,她怕他就这么睡着了,又稍稍松开些,没想到掌心刚挪开一寸,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话立刻又从嘴边溜了出来。
“我也会开心的。为你而死,你就会记我一辈子。”
“…………”
边嘉彻底无言。本就七上八下的心,此刻像在底部吊了一颗装满水的气球,又重又坠,沉得让她快呼吸不过来。
他什么都明白,又因为什么都明白,而轻描淡写地稳操胜券,理直气壮地我行我素。
同样无言的还有计墨。
他本想过来汇报好消息,跟二人说救援人员就要到了,结果一凑近,就听到徐望西最后那句话。他大为震惊。
这两个人到底在聊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