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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镇的人,有一种别样的“体面”要求。那就是,熟人之间买东西,不问价钿。

如果买的少,像水生跟沈大林刚开始那样,是打算送的。

熟人朋友之间买东西,还要钱,那不是不要面子了?

所以码头上,集市上,越是亲戚朋友,越是要装不认识。

如果你上去问,叔,伯,爷爷,姑姑,姨妈,老朋友,这个东西多少钱?

人家肯定要说:不要钱,拿去吃。

最后一个诚心买东西,一个不诚心不收钱,最后推让半天,最后两个都不痛快。一个满脸尴尬吃白食,一个满腹怨言送人情。

所以遇到亲戚朋友,两个人有志一同,都扭过头去装没看见对方。看上去倒不像亲戚熟人,像是世仇。外人看到是要笑坏肚皮的。

遇到陌生人,买东西是要问价钿的,但是男人买东西,基本上是这样的:“这个,这个,这个,都给我来一点,你算算看多少钱。”

好像细问到每斤多少钱,就是对小贩的不信任,也是伤面子的事。

所以,沈大林六万斤鱼都卖光了,人家要结账,才去问他一共多少钱。

沈大林本来还想跟码头上市场行情来的。市场价已经到了一块五一斤。但是,这么多鱼一下子卖掉了,他算了算,运费,本钱,挑担的挑夫钱……

沈大林又想起自己刚刚买的房子,良心一黑,要价:“算一块钱一斤吧!”

水生大叫:“哦哟,大林师傅,外面已经卖到一块五一斤了,马上过年,肯定还要涨。你就算是要照顾老朋友,也不能贴本钱卖呀!

这么讲吧,你便宜两毛钱,就算是我的人情了。一块三一斤。

哪哈话?”

沈大林拼命推:“这样不来的。哪哈好赚老朋友铜钿。”

两个人打架似的来了一回,最后还是定下一块三一斤。

沈大林每斤落下一块钱毛利润,又捡一些卖相不太好,个头有些小的鱼,不由分说,给水生倒筐里:“这点细眼鱼,水生你拿回家吃。”

水生也笑,人家细眼鱼只有手指头大,这个鱼,顶少也要三四斤了。

不过这个鱼,收就收了。

最后跟挑夫结账,也是这么一个推推搡搡的来回。好在沈大林对挑夫的收入还是了解的,闲的时候一天能挑四五块钱,忙的时候一天二十块钱。

沈大林短不了要用挑夫,就安一个人二十块钱给他们结了账。

这也是辛苦活,二十个人挑六万斤鱼,一个人就要挑三千斤了。来来回回二三十趟,虽然路不算远,也已经两腿开始打颤。

短短半个月,沈大林还真的把青镇那些厂家的年终分鱼,包了圆。

他一个人卖出去了三十多万斤鱼。那挂机船,哒哒哒冒着烟,在运河上跑的极其欢快。

连渔业大队的船都被他包了下来。

沈建珍刚刚放寒假回来,就被沈大林拖着上船帮忙算账了。

鱼一筐一筐挑上来,每一筐都要过秤。沈建珍的工作,就是把这些账都记下来,最后算总账。

看见沈大林赚钱,自然也有跟风的。

去渔业大队的水路,又不是只有沈大林一个人熟悉。开挂机船跑运输的,也有一大批人。

过年前三天,沈大林特意拎着自己留下的几条大鱼,送给张红英。

张红英心里滋味那叫个难言啊。

自己重生了一遭,带富的却是沈建珍一家。

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挣了个啥?

还不如沈大林半个月挣的一个零头。

张红英终于相信,世界上,人跟人,是真的完完全全不一样的。有的人天生是龙,就是缺了点风水。有的人天生是虫,给她多少机会也是白搭。

沈大林半点不遮掩,笑嘻嘻的把自己挣钱的事说给张红英听了。

张红英提醒:“阿叔,不要露富。危险的。”

沈大林点点头:“我晓得的,我们熟络了,才说给你听听。

走,我们去找卖房子的,把钱都交了,把钥匙拿到手。

也能放心过年了。你的钱不凑手不要紧,我给你一起交了,以后你慢慢还给我就行。”

张红英又羡又妒,又高兴沈大林也是个考究人。

张红英寻到金国平的那个小朋友,也叫金国华,说是要来付房钱的。

金国华也很高兴,马上过年,早点把账清了好分红给村民。答应分期付款这个事 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了。

沈大林爽快把钱付清后,金国华又道:“说起来,有个外地人,买了套房子又退掉了,装修都装了一半,说是突然需要用钱,死活要退房子。

你们这么有实力,看看要不要买?

家里有两个儿子嘛,正好一个人一套,以后也做城里人了。”

沈大林不知道是不是被两个儿子一个人一套刺激到了,想起来沈建珍,便道:“好,我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一个人一套。”

张红英听了,也替沈建珍高兴。

金国华问登记谁的名字,沈大林开口要报自己名字。张红英暗戳戳道:“你的房子,等将来要给建珍,会不会媳妇不同意?”

“媳妇……”沈大林想反驳,但是想想其他家庭的矛盾,便又犹豫起来。

张红英敲边鼓:“沈建珍几能孝顺啊,暑假赚点钱都说是要拿回去给你。

寒暑假打工也自己一分钱不舍得花……”

“好好好,晓得你帮你小姐妹说话。

名字就写沈建珍吧!”

这种村集体的房子,购房合同很简易,就是手写几个字说明情况,再敲个村集体的章,就算是交易成功了。

两个人当场就拿了钥匙去看房子。

挺巧,四套房子,在同一栋楼上。

“蛮好蛮好,将来互相有个照应,想打麻将都不用找别人,喊一声就好了。”

沈大林那叫个开心啊。他擦了擦眼睛:“隔代子,要做官的,做大生意的人,才能住得起苏州。现在我也在苏州有房子了。”

张红英:沈建珍爱掉眼泪看起来也是像你了。

嘴上还要安慰:阿叔,好日子在后头呢。

你两个小人,都又聪明又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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