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早市一向热闹。
人来人往之际,摩肩擦踵之间,满是面茶和小酱菜的咸香。
龙椿走到菜盒摊儿上,老板娘一看是她,就十分惊喜的捏了一把她的脸。
“龙龙?”
龙椿也看着老板娘笑,叫了一声干娘。
这位老板娘就是曾经在庙会上卖糖糕的那一位。
那时她老人家心善,明明自家也穷的可怜,却还是匀了龙椿一口吃食。
这一点恩情龙椿记得,发迹之后,她很给过她一点恩惠,还认了人家做干娘。
老板娘知道龙椿饭量大,拿起油纸就包了七八个菜盒给她。
龙椿给钱,她也不要,只说。
“我老大能娶上媳妇都是你照应的,今天吃干娘几个菜盒子,我还要收你的钱,那我成什么人了!”
龙椿刚想说这不是她自己的钱,一声枪响就打散了早市的喧闹。
人群混乱起来,尖叫着四散而去,枪声绵延不断,一声接一声的催命。
龙椿看着被子弹穿膛的老板娘,眼中默默失去了温度。
她第一时间趴倒在地,又钻过老板娘揉面的桌案。
她将她胖胖的尸体抱牢,挡在自己身前,用她的尸体给自己当盾牌。
龙椿咽了口唾沫,一言不发的拖着老板娘往早市外爬。
这期间,老板娘的尸体又挨了几枪。
龙椿见状便明白了,这帮人是在盯着自己打。
私仇?还是什么?
龙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几个穿着黑衣戴着皮帽的人就从早市外钻进来了。
龙椿见状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于是她反手推开老板娘的尸体,起身就往人群慌乱处冲。
几声枪响过后,龙椿身边的人群里,又倒下了几个人。
唯有她步伐诡异,活鱼似得在人海里游泳,灵活的叫人难以瞄准。
片刻后,龙椿气息稳健的跑出了早市的滩涂,却不想迎面就碰上了追兵。
对方至少派出了百来个人,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渐渐将龙椿包围在了中间。
龙椿避无可避,最后还是被逼进了一条死胡同。
她两手摸向腰际,看着眼前这些青壮的小伙子,大概知道了他们是谁的人。
龙椿叹了口气,对着小伙子们问道。
“王小狗疯了吗?”
说话间,包围着龙椿的几个小伙子让开了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长袍马褂,戴着外国礼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这人长相尤可,只是气质庸俗,让人一见到他,就莫名想起那句“要钱不要脸”的名言来。
他指着龙椿啐了一口唾沫。
“你他妈再叫老子一声王小狗试试呢?”
“王小狗”
“诶!我他妈!你个臭婊子!我他妈的!”
男人气的不行,左右看了一眼身边,预备找个什么东西楔她两下。
但又想起主家要活捉龙椿的条件,他也只得抖着手指着龙椿骂道。
“老子叫他妈王世杰!”
龙椿闻言笑起来。
“他妈王世杰?那他爹是谁?你是什么时候下的崽?奶水好吗?”
王英杰听了这话简直快要气死。
满北平的混混都知道他王老板脾气不好,从没人敢像龙椿这样挑衅于他。
在北平这个地方,满城只有两个混混头子最春风得意,屹立不倒。
一个是他王世杰,一个就是龙椿。
不过王世杰和龙椿混的方向不同。
龙椿是专职杀人,旁的生意不沾手。
一是怕麻烦,二是她根基不稳,怕动了旁人的饭碗,招致当官的报复,这划不来。
王世杰则是祖传的混混,家里叔叔伯伯都有个一官半职。
他受着这份荫蔽,当了大半辈子的少爷。
自懂事后,他便什么丝厂布厂,烟土枪支,兹要是来钱快的生意,他都要沾一沾。
最初的时候,龙椿也是眼馋他的家世,才想着要给自己找个靠山,做点儿杀人之外的生意。
他们俩在北平这些年,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各坏各的。
王世杰知道龙椿的名号,也知道她的手段。
知道这厮杀起人来神不知鬼不觉,是以从不去招惹她。
而龙椿也惧怕王世杰的背景,怕惊动了他背后的人,遭人出兵清算,一朝死个透心凉。
龙椿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又见王世杰带的人身上都配了枪,便不卑不亢的说道。
“王小狗,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干什么堵我?”
王世杰气笑了,他听出了龙椿要跟他服软谈判的意思。
可这个伤天害理的坏女人即便是跟他服软,却还是管他叫王小狗。
妈的,贱人。
说起王小狗这个典故,来的也是很诙谐的。
王世杰打小身子弱,又是个独苗儿。
所以家里就给他起了小名儿,叫王小狗,为的是贱名好养活。
这之后,王世杰还真就靠着这个贱名儿活到了现在。
期间他还娶了一个娘家殷实的大太太,生了一个健壮可爱的小宝宝。
一日间,王世杰跑去梨园听戏,恰巧那天龙椿也去捧场。
王世杰坐在二楼的贵宾包间里,一边品茶一边候着苏妙苏老板的玉堂春。
龙椿则坐在一楼的看台下,一边嗑瓜子一边嚼地瓜干儿,也是来看沪上名旦苏妙的。
结果两人都没等来苏妙,反倒是把王世杰的大老婆等来了。
那大老婆自从生了孩子之后,身子就发福了,整个人胖的跟发面馒头成精了一样。
她一堵墙似得扑到戏园子里,又两手叉腰站在龙椿所坐的小四方桌前,对着整个戏园子破口大骂道。
“王小狗!你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我在家推两把牌!你就嫌我败了你们家的钱了!你今天自己跑到这个下流地方来干什么?啊!那小旦就是个天仙!那也是个被人折腾烂了的破鞋天仙!唱戏的能他妈有什么好东西!王小狗!你麻溜儿给老娘滚出来!老娘今儿就跟你掰扯掰扯!到底是谁败送了你们王家那两个糟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