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韩致尧这话,裴解一愣,面上疑惑不已,同时心中对对第三个条件充满忧虑。
昨天她让室鲁转交的帛书上,列了三个条件:
其一,恢复清风楼和灵宝阁人众的自由,并且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其二,解除对蒲渠寨的围困,安排自己和辽国皇帝谈判,在定论出来之前保证蒲渠寨的完好;
其三,放过洪石一家,包括胡镛。
如今第一个条件,对方算是痛快的答应了。
第二个条件,对方反将自己一军,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拒绝了,以对方所散发出来的气势看,怕是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那么第三个条件呢,某种角度上来看,洪石和胡镛是背叛了他的,而背叛又是上位者的大忌,他对于这个条件会是什么反应呢?
“越是到高位,越是要尊重游戏规则。”韩致尧醇厚的声音拉回了裴解的胡思乱想,只听他继续说:
“对于上位者而言,规则就是手里的刀,既可以攻击别人,也可以抵御别人的攻击。
所有的上位者每个人手里都至少有一把刀,所以你要往上走,就必须了解一些规则,规则就是你行走江湖的刀法。”
韩致尧说完这句话,拿起桌上的果子闲闲地吃着,似乎是在等裴解的反应。
裴解听明白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是单纯地在教自己做事?还是在暗示不会第三个条件的回答?
按理说,他没有必要如此委婉地暗示?可是他教自己做事的目的又何在呢?
裴解的心脏被里面藏着的那只猫咪挠得甚是烦躁,以至于她很想抢下韩致尧手里那串早熟的青涩葡萄,问问他怎么那么好吃。
这边韩致尧见裴解没有反应,进一步点拨到:“虽然你是女子,又是死刑犯的身份,可我能看出来,制心确实把你当成了至交,为了你不惜损害韩家的利益。”
“四叔父,侄儿没有!”韩制心脱口而出。可是在接收到韩致尧横过去的眼刀时,立时蔫了下来,缩在椅子上不敢再发一声。
韩致尧则声音不变地接着说:“这样的人,在我眼里只有两种,一种是自家人,一种是死人。”
裴解这才明白,原来吃果子是假,给自己时间表忠心才是真。
“我说,制心他四叔,如果要为制心提亲,这话应该对我说吧。”董小英皮笑肉不笑地说。
“提亲还远不至于,不过是简单的提点两句,认作韩家的家仆就可以的。”
“你欺人太甚!”董小英怒斥。
“四叔!”韩制心满面通红地喊了一声,其意不言而喻。
回过神来的魏白和代素娥也对韩致尧怒目而视。
韩致尧却浑若未觉,只是静静地盯着裴解,等她的回应。
裴解微微一笑,带着一脸旁观者的凉薄,淡笑道:“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宣誓效忠于韩家,成为韩家势力的一部分,你就给我出个能面圣的招?”
韩致尧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裴解嘲讽地一笑:“我真的很好奇,你昨天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制心竟然连我的习惯都和你说了?”接着韩致尧转向韩制心,“你看,你把人家当知交掏心掏肺,人家却用你掏出来的心肺攻击我。”
这话成功地让韩制心满脸通红,如坐针毡。
裴解也陷入一瞬间的尴尬,若不是董小英拉了她一把,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
“枢密使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裴解皮笑肉不笑地说:“丛林中的鹿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遇到攻击,又逃无可逃的时候,难免殊死一搏。”
“你在指责我逼你?”韩致尧的目光一凝,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指责不敢当,逼不敢避而已。”裴解调动了全身的力气,冲破这份低气压,迎着韩致尧的目光冷冷回答。
“放肆!”韩致尧身边的家丁拔剑抵住裴解的脖颈。
裴解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脏停跳了一拍,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看到董小英也持剑抵住了韩致尧。
当然在董小英的背后,以及魏白和代素娥的背后,都有几把剑抵着。
韩制心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劝劝这边,一会儿劝劝那边,可是任他说干唾、磨破嘴双方都无动于衷。
韩致尧一直凉凉地看着裴解,就像个局外人。
裴解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心中大骂了一番,才干哑着声音开口:
“董娘子,把剑放下吧,如果枢密使真的想对我们动手,我们早就脑袋搬家了。
与让我死相比,他更想拿捏我。这一点他身边的人也很清楚,所以我最多是受伤,你们稍安勿躁。”
“哈哈哈,现在我相信这一系列的行动都是你的主意了。”说话之间,韩致尧挥挥手,家丁的刀剑入鞘。
韩致尧捏着果子吃得开怀,还不忘示意裴解坐下。
见裴解坐下后,韩致尧一脸笑意地继续道:“你面圣这事,成功的关键在拔野古。”
还没等裴解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接着说:“至于第三件事……”
说到这里,韩致尧的面色沉了下来,站在他的角度,洪石和胡镛都是背叛了他的。
上位者最是不能接受不忠之人,这一点裴解懂,所以她顾不上追问韩致尧的意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快四十岁的男子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如果不是现在这样耷拉着眼皮想心思,一定是一个温和帅气的大叔。
可是眼下,沉思中的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像毒药一般啃噬着裴解的耐心。
他沉思的越久,裴解的耐心越少。
“为了保住他们,你愿意付出的最大代价是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韩致尧的眼皮并没有抬起来,因而他的声音在裴解听来也是模糊不定的。
裴解略一斟酌,答道:“我的一切。”
“你的一切?”韩致尧缓缓抬起眼皮,将凌厉地目光凝进裴解的眼睛里:“你所谓的一切,指的是灵宝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