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这一晚上做了很多梦,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些恍惚,差一点想不起来今夕何夕,自己身在何处。
坐起身想一想前一晚的梦境,有只记得纷乱异常,让人心累,却又想不起梦里头都有些什么。
估摸着是睡前思虑过重的缘故,祝余揉了揉额角。
前一天晚上陆卿熄了灯之后多久睡着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可是翻来覆去了好久。
睡前陆卿忽然一副举止轻佻的样子与自己说话,祝余起初被吓了一跳,随后便很快明白,估计是自己“交浅言深”,问到了陆卿眼下还不打算对自己提及的事情。
那便是他那些死去多年的族人。
祝余可以确定,当年和鄢国公一同拥立当今圣上,立下赫赫功劳的同族,就是陆卿的祖父和家人。
按照时间推算,陆卿当初应该还只是个婴孩儿,为何那么一大家子,竟然只有他自己侥幸活了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祝余猜不到。
她只是不明白,如果说陆卿的族人皆是为锦帝而死,锦帝之后收养了那一支族人当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婴孩儿做养子,应该也是感念陆卿先人为自己所付出的巨大牺牲吧?
可是……她总觉得,锦帝对陆卿并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好。
或者说,所有的好都取决于陆卿能够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价值。
和鄢国公的居功至伟不同,族人付出了更惨重代价的陆卿在锦帝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工具人。
难道陆卿族人的死……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睡前果然不能想些太复杂的东西,祝余觉得自己后来那一夜乱糟糟又理不出头绪的梦,都是睡前琢磨这些事情造成的。
本以为睡一夜起来能缓解自己的一身疲劳,没想到早上起来之后,祝余反而觉得浑身上下更加酸痛,一白天都过得恹恹的,吃了饭就在外头晒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就又在太阳底下小睡一觉。
迷迷糊糊之中,她隐约听到赵妈妈和另外一个婆子在远处小声嘀咕,说王爷带着夫人一走就是好些天,回来之后夫人白日里也这么困倦,该不会这么快就有好事了吧!
祝余本来还挺充沛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为了不在未来的日子每天被家中这几个婆子偷偷摸摸盯着自己的肚皮看,祝余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爬起来,在花园里头打了一会儿太极拳,又怕太极拳的动作太柔和,不足以说明问题,又练了一会儿八段锦。
做完最后一式“背后七颠百病消”,祝余忙活出了一头汗,心里想着这回谣言总不攻自破了,朝原本赵妈妈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几个婆子早就不知到哪里忙别的去了。
小花园的海棠门边上,陆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一声不响站在那里看着祝余在这边折腾,也不知看了多久。
“我原本还担心夫人留在府中会感到无聊,现在看你这般生龙活虎,我也就放心了。”见祝余发现了自己,陆卿踱步上前,从怀里拿了帕子递给她,示意她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
祝余接过来擦擦汗,听出他的调侃,连忙点点头:“那是自然,劳烦王爷多虑了,我说过自己本就是志在内宅,喜欢这一方清清静静的小天地,这一天下来不知道有多舒服惬意。
真的是要感谢王爷成全呢!”
“好极了。”陆卿也不和她抬杠,“晚上我还有事,不在府中用饭,你想吃什么便让赵妈妈吩咐厨子做,晚上要是累了就自己早点歇了,不必等我。”
当天晚上陆卿果然没有回来吃晚饭,祝余对吃喝也不怎么在意,就让厨子随便做了几样家常小菜。
到了晚上,祝余从陆卿的书斋里翻了本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志怪话本,窝在卧房里面看,看困了便自行睡下,一直到午夜不知道什么时辰,才迷迷糊糊听见了陆卿回来的声音,还有一股子酒和脂粉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他这个人,还真是让人看不明白……被吵醒的祝余翻了个身,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也不知京城以外的晨兢夕厉,和京城内的声色犬马,哪一个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翌日清晨,祝余起身的时候陆卿照例已经离开了,再回来又是晚上夜深之后。
就这样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过了差不多有半个月。
除了头两日缓乏,祝余觉得呆在家里头比在外头舒服多了,余下的十几日,她都过得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每天大把的时间都是躺在花园里,看着头顶上被回廊和屋檐圈出来的四四方方一块天。
若是遇到下雨,那就连看天都没得看,只能坐在廊下看房檐滴雨。
半个多月后,平素很少在家的陆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家中歇了一日,从早到晚都没有出门,祝余不管干什么,附近准能找到他的身影。
“王爷今日是没有什么事要忙吗?”在不知道第几次瞥见陆卿出现在自己周围后,祝余忍无可忍地问。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该忙的时候忙,该歇的时候歇。”陆卿笑着回答,然后看了看祝余,“夫人今日在这小花园散步了有五六回了,是厨房做得饭菜不好克化,还是闲来无事闷得慌?”
祝余脸颊抽了抽,原来这厮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他绝对是故意把自己晾在王府中,好让自己承认不愿意久居内宅,以后随他到处查案!
虽然她真的很无聊……但是不好意思,比起无聊,她这个人更讨厌认输。
于是祝余端起一脸心满意足的浅笑:“怎么会!这些日子,我在家中翻翻书,扑扑蝶,不知多自在快活,哪里会闷!”
陆卿环顾四周,只有一些还不算茂密的树叶和小草,再不然就是假山、石亭:“我倒不知这儿有蝶可以扑。”
祝余面不改色:“可能是我太擅长,一不小心扑光了。”
陆卿听了这话,颇有些顺坡下驴的意思,点点头:“那就好,为夫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