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五日,李文才总算过上了舒服的日子。
没有人再饿着他,除了不能出小院儿之外,他甚至还可以从卧房里出来走走,透透气。
每天一日三餐,李家的厨子都换着花样给他做可口的饭菜,甚至每天还有一顿会配一壶酒。
李文才头一天还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这一顿吃饱了,下一顿又没着落,直到一天三顿都安安稳稳吃饱了肚子,这才终于踏实下来。
之后的几天,这厮在小院子里过得愈发舒坦起来,听说不但每天吃得香睡得好,白天太阳光充足的时候,还自己搬个摇椅,在院子里面晒太阳!
祝余听了之后,也只有摇头感叹的份。
这个李文才能够为祸一方,鱼肉百姓,但注定成不了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原因很简单,这厮的智慧不足以支撑他作恶的胆量。
即便是庄子里头的田舍汉也知道,到了年关底下,终归要给那待宰的猪吃上几天好饭,临了临了再贴一些肥膘上去。
这厮在犯了那么多的大错之后,就因为陆卿说给他一个机会,可以放他一马,之后给他好吃好喝供着,他竟然就这么泰然地享受起来,丝毫没有多想,就好像觉得自己可以通过“将功补过”来搞定眼前的麻烦,安然度过似的。
不过这倒也勾起了祝余心中的另外一个疑问。
“就算是灯下黑,真的可以黑到如此盲目的地步吗?”她实在是忍不住,在和陆卿下棋的时候,开口问,“我本以为李文才是奸懒馋滑坏样样俱全,可现在看这架势,这厮至少在少占了一个‘奸’字。
我若是他上头的人,宁可不收什么金银美人,也绝不允许这样蠢钝没脑子的人为我做事。”
“那你就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陆卿信手拈起一枚棋子,眼睛在棋盘上扫了扫,将棋子落在一处空位上,“对方需要的,就是在这里放一枚臭子。
明明知道他无德无能无用,但恰恰就需要这样的人堵在这里,制造混乱。
用来搅浑水的自然都是用完就丢的弃子,但凡长点脑子的,恐怕也不愿意充当这样的角色。”
他这话说得不假,祝余想想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
“之前您对那李文才说,若他肯按您说的去做,便可以放他一马,这话可当真?”祝余又问。
这会儿不止有润州府衙的衙差守在偏院外头,还有符文和符箓两兄弟在屋门外,说起话来也让人放心许多。
“你我私下里讲话,不必拘于敬词。”陆卿不大在意地笑了笑,“李文才所犯罪名,恐怕五马分尸都不为过,我答应放他一马,似乎也不影响大局,自然是可以当真的。”
祝余一愣,没有想到他口中的“放一马”,竟然是“五马分尸”中的一马……
虽然以她这一阵子目睹陆卿的言行,也并不认为他真的会放过李文才,但听到这样的答复还是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陆卿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又落一子,满意地看了看棋盘:“这一局,我胜。”
祝余赶忙把注意力拉回到棋盘上,发现陆卿所执白子散在整个棋盘上,怎么看都没有自己的黑子多。
陆卿伸手一指她的一片黑子:“这里被我围死了,没了气,再多也是死子。”
说着修长的手指一伸,把那些黑子逐个挑了出去,又一指另外一边:“这些也一样。”
祝余这才发现,陆卿方才下棋的时候,每次落子都好像很随意,又很飘忽,全然不像是有什么章法的样子,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白子竟然将她的黑子悄然围死了许多。
眼看着陆卿把棋盘上死子逐个挑走,棋盘上剩下的黑子也越来越少,反而白子多了起来。
“以后下棋专心一点。”陆卿冲祝余挑眉,颇有些挑衅地说道,“光盯着眼前,可就顾不得全局了。”
祝余自知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她也不想再下第二盘,连忙帮着一起把棋子收好:“咱们还要在这里消磨几日?”
“不要急,总要等时机成熟。”陆卿环顾了一下四周,“不如再来一局投壶?”
祝余头一次觉得玩乐也是一件蛮辛苦的事。
终于,又过了一日,一大早祝余刚起来,符箓就送了一个竹筒过来给她看。
竹筒中有一张纸条,上面言简意赅,只有四个字——“万事俱备”。
祝余一看这四个字,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忙问符箓:“那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做什么?”
符箓也看得出来祝余很开心,只是他笑得有那么一点讪讪的。
“长史……”他讪笑着摸了摸脖子,“大人说,让您在这儿等着,等那凶徒落网了之后再交给您来审。
大人还说,让您稍安勿躁,此番若是兴师动众,只怕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所以只能请长史您委屈一下了。”
祝余叹气。
她不想受这个“委屈”,但是又无法反驳陆卿的这个安排,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好,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大人说,我太乍眼了,让我留下来陪您。”符箓脸上的表情也流露出了几分苦涩。
这会儿估计其他人都已经已经离开了,除了符箓之外,偏院外头还留了两个润州府的衙差守着。
符箓闲来无事,浑身难受,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事情可做,干脆在院子里打起拳来。
他的拳头不比祝余的脸小太多,一招一式力道十足,虎虎生风,拳头所到之处甚至带起一阵风来。
一套拳打完,他竟然只是呼吸比先前稍微急促了几分,觉着不尽兴,干脆抄起院子里的石墩子,又是抛又是接地折腾起来,一直到额角碎发都被汗打湿了,才过瘾地把石墩子放回原处,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祝余也无聊得紧,方才干脆搬了凳子坐在门边看符箓练功,看到他把百十来斤的石墩子抡得满天飞,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把符箓一张黑脸硬实给叫红了。
“叫长史见笑了!”他停下来之后,咧嘴笑着,有点不好意思。
“不见笑,不见笑,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厉害的功夫!”祝余向来不是一个吝于夸赞的人,由衷地对他说,顺便比了个大拇指。
“长史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等回头您瞧见我家大人那一身功夫,可就瞧不上我这两下子了!”符箓忙摆摆手,看样子不像是自谦,倒像是打从心眼儿里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