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婧把案件档案放在一旁,开始吃她在回酒店的路上买的炸鸡。
她咬了一口芝士雪花炸鸡,满意地呻吟起来。
珍溏炸鸡一直是她在燕市最喜欢的炸鸡店,正宗的韩式炸鸡,这里的食物和她记忆中的一样美味。
她一边吃一边回顾当天的记录,希望能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
张伟峰和林纾泽在“霓虹梦”总是点名要的那两个舞女谈过了,两人都说除了他是个大方的有钱佬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抱怨过他的妻子,但也不比其他男人多,他从未提到过孩子。这些女孩都觉得他对她们没有不当行为,而且她们都不记得林纾泽和汤亭亭之间有过任何具体的互动。
这些信息本应该让她放心,但张伟峰把最好的消息留到了最后。
林纾泽告诉程长婧他是在孙瑜失踪后才开始去“霓虹梦”的,但两个舞女都说林纾泽在女孩们失踪两个月前就开始去俱乐部了。
俱乐部老板给张伟峰发了六个月的存档监控录像。
张伟峰和崔德霖在警局办公室待到很晚,目前正在查看这些录像,林纾泽似乎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去,上午10点到下午2点之间。
如果安妮的信息准确,那么林纾泽夫妇的婚姻问题在女孩们失踪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而他对程长婧撒了谎。
如果安妮所说的林旸发现的照片是真的,那些女人只是在睡觉还是被下了药?
如果他给那些其他女人下了药,那天晚上他对程长婧做了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她多年前的毒物筛查报告被埋没了吗?
程长婧想知道林纾泽会为了掩盖这件事做到什么地步。
不管离婚的原因是什么,高雅兰在离婚时都能得到一半财产。
那么他有隐瞒自己的风流韵事的动机吗?
孙瑜的伤是关键。
不管是谁杀了这些女孩,对她们的处理方式都非常不同。
林纾泽可能在一时冲动下杀了人,但他会殴打自己的女儿并让她活活冻死吗?
林纾泽当然知道利用针对胡珂的新闻策略,他也清楚知道程长婧一旦下定决心就会非常固执,把汤亭亭的谋杀伪装成胡珂的受害者可能是他让她偏离方向的方法。
但是,如果林纾泽多年来一直在给女人下药和强奸而逍遥法外,他会知道如何选择合适的受害者,如何引诱她以及如何掩盖自己的行踪。
留下指纹是一个新手才会犯的错误。
除非掩盖罪行的压力让他犯了一个代价高昂的错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林纾泽,但又没有一件事能说得通,也许暂时放下这个案子一会儿能帮助她弄清楚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想找任何能让她暂时忘掉这个案子、清醒一下头脑的东西。
但多年前的老电影和古早电视剧以及浮夸的真人秀并没有什么帮助。
她看了一眼桌子,有点希望自己没有让检察官把她父母的案件档案副本寄给她。
她真的想这么做吗?
她必须这么做。
如果姜明说的是实话,程长婧就欠她的父母一个找到真正凶手的机会,也为了帮助姜明,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
程长婧一直信任林纾泽,但现在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怀疑。
如果他告诉她的一切都是谎言呢?
如果是他在她的饮料里下的就是摇头丸呢?
他原本打算对她做什么呢?
程长婧掀开盖子扔到一边,一份证据清单的副本放在最上面。
她父亲沾满血迹的睡衣和拖鞋,她母亲的睡衣和床单底部,以及程长婧房间和床头柜上的各种物品都列在上面,保管链表明这些物品目前在检察官办公室等待检测,还有从她母亲脸上取的拭子。
她从照片开始看起。
她的手颤抖着,胃里的美食差点要吐出来。
这些画面明明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但照片里有一些她忘记的细节,她必须用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些照片。
前几张照片是现场的外部,所以第一张照片是卧室的全貌,她的母亲躺在床上,手臂垂在床边,毯子在地上,包括她姥姥的被子,案件发生之后程长婧再也受不了看到它,所以她把它和其它她不敢看但又永远不会扔掉的东西一起放在了仓库里。
她母亲的手上有防御伤,她的脸松弛着,失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程长婧把照片摊在桌子上,然后翻找着,直到找到验尸官的报告。
一把长尖刀刺穿了她母亲的肩膀,然后插进了墙里,她在去找丈夫的路上直面凶手,凶手毫不犹豫地捅了她。
她脚上的痕迹表明,她可能被拖过然后又被扔回了床上。
她先是把凶手打跑了,然后又试图站起来,结果却被凶手直接用刀捅向肚子捅死了吗?
验尸官估计她花了几分钟才死去。
“你的母亲是瞬间死亡的,她没有遭受痛苦。”陈光特意用这个信息来安慰她。
在谋杀案发生后的几天里,他反反复复说了好几次。
验尸官没有说明失血到这种程度需要多长时间,但根据体温和血液的凝固状态,他估计她已经死了一个小时或更长时间,这意味着死亡时间在凌晨1点到2点之间。
程长婧在2点17分的时候发现了她,那时血就已经在床单上凝结了。
她母亲手腕上的死后瘀伤表明,凶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她的脸颊、下巴和脖子上也有死后瘀伤。
程长婧觉得看起来像是凶手把她的手举过头顶,这表明有性侵犯行为。
任何有点常识的警察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难怪收集微量证据的警长发现有问题。
陈光是为了让程长婧少些痛苦,还是为了他的调查,而对程长婧隐瞒了她母亲被性侵犯的事呢?
她休息了一会儿,打开了她早些时候买的便宜的红酒。
愤怒涌上心头。
她父母的生命被残酷地缩短了,而程长婧唯一的安慰,就是知道杀害他们的凶手在监狱里。
但是如果她一直以来都错了呢?
她翻阅着文件,重新阅读了林纾泽和他朋友们的详细叙述,里面并没有提到程长婧昏倒或行为失常,也没有任何关于聚会上有毒品的记录。
程长婧是不是对那个护理人员的故事太当真了?
经历创伤会让人说出奇怪的话。
陈光为什么要在毒物检测报告上撒谎呢?
而那个护理人员从他的参与中得不到任何好处,但陈光却有一切可失去的。
程长婧又看了一遍外部照片,他们住的房子坐落在一条长长的巷子两侧的头一家,往前走几步就是玉米地,房子旁边是自己建的车库,再往旁边就是邻居。
当时,这个农村地区有几条常用的土路和碎石路,但一般来说,只有住在这个地区的人才会熟识交通,少数几个家庭会互相照应,如果有人看到一个陌生人或车辆,他们会互相打听的。
姜明的父母在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农场,他可以走几条不同的路去她父母的家,但最快的路是直接穿过玉米地。
陈光没有寻找其他嫌疑人,是因为根本没有其他嫌疑人。
由于受害者和姜明的距离很近,所以没有进行刀具检测,至少有一件事是符合正当程序的。如果姜明真的是无辜的,他在检查她母亲的脉搏时,仍然会有残留物。
程长婧看了看用来显示她父亲伤口的图片,以及分析报告,刀伤的位置不是笔直的刺进去,而是倾斜的插过了肋骨,这表明她父亲在被袭击时,要么是蹲着的,要么是正在站起来。
程长婧意识到,如果姜明是站着的,而她的父亲是蹲着的,在那么近的距离,他的裤子至少会被血溅到。
程长婧研究了姜明衣服的照片,他的裤子臀部似乎有几个小血点,但它们极有可能是在接触程长婧的母亲时留下的。
预算紧缩和缺乏经验,意味着没有进行血溅分析,但一份谴责性报告彻底改变了血溅分析的科学,所以,如果姜明要得到最新的审判,任何分析都可能被驳回。
程长婧长时间地看着姜明的照片,血弄脏了他t恤上的可爱的考拉图案,他的牛仔裤看起来大部分是干净的,他的鞋子顶部也是。
虽然程长婧不是血溅分析专家,但是姜明在踩到她母亲的血,并留下痕迹时穿的白色耐克鞋顶部应该有一些血迹喷溅,哪怕只是一滴,因为他用刀袭击了她的父亲。
如果警长对角度的判断是正确的,程长婧很难相信那些耐克鞋会是干干净净的。
陈光最初的记录的复印件,主要是证人的采访和线索,被夹在一起。程长婧翻着这些书页,认出了熟悉的名字,包括沈千翊的父亲,沈跃进。
他和另外两个朋友证实了林纾泽对那晚的叙述,但其他人在哪里呢?
在程长婧走进卧室之前,聚会上至少还有十几个人。
即使在姜明试图袭击她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陈光也应该确保每个人都接受了问访。
陈光对林纾泽的采访比聚会任何参与者的更详细,刘静怡是那个让程长婧进去并报警的邻居。
当程长婧意识到刘静怡的陈述和她自己的记忆相符时,她松了一口气,但当她读到最后几句话时,这种轻松感很快就消失了。
刘静怡在凌晨2点左右,听到一辆大声轰鸣的引擎沿着碎石路疾驰而过。
三十分钟后,当程长婧来敲门时,她还醒着。
刘静怡告诉陈光,那个引擎让她想起了过去在土路上赛车的声音。
那个时候的晚上,有一辆车沿着碎石路疾驰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周末。
但是,在她父母被谋杀的同一时间,有一辆类似于赛车的车辆飞驰而过,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姜明开着一辆破旧的快要报废的二手车。
林纾泽那辆修复的1968年谢尔比野马的引擎非常响,以至于每当程长婧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她都必须沿着她父母长长的车道一直走下去才能见到林纾泽。
他会把车停在碎石路的边上,程长婧在走到车道一半的时候总是能听到汽车的空转声。
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林纾泽。
陈光是不是因为这个信息对他指控姜明的案子没有帮助而自动忽略了它呢?
程长婧把每一件证据都收集起来,仔细地整理好。
她塞上葡萄酒瓶的软木塞,冲洗了她的杯子。
公寓里很冷,所以她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每年冬天她的父母都会为暖气的问题而争吵。
眼泪涌上了她的眼睛。
她拉开行李箱,拿出了前一天晚上从她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来的牛皮纸信封,信封里装着他们最后一张来之不易的全家福,是在谋杀发生前的那个夏天拍的。
她的喉咙发紧。
她不记得上一次看他们的照片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父亲又高又瘦,他的手因为在工地工作而总是长满老茧,他为自己晒黑的皮肤感到骄傲,即使他本来白皙的皮肤;他的头发从来都不听话,为了拍照,他把头发往后梳了,她的母亲却不喜欢这样。
程长婧比她意识到的更像她的母亲,一样的深色卷发、瓷白的皮肤和黑亮的瞳孔。
她的母亲笑的时候从不露出牙齿,因为她为自己不整齐的牙齿感到尴尬。她很早就为程长婧的牙齿做养护,定期去检查,晚上盯着她不让她偷偷吃零食。
程长婧为此感谢过她吗?
大颗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溅到了照片上,她小心地擦掉了照片上的泪水,把照片放回了信封里。
程长婧不确定是否是姜明杀了她的父母了,但她无法停止逃避这个想法。
如果姜明真的是无辜的,那么程长婧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谎言。
更糟糕的是,他的无辜意味着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程长婧滚动着她的联系人列表。
一个疲惫的男性声音接起了电话,说道:“莫城监狱。”
“我是特别调查组的负责人程长婧,我需要尽快安排一次与一名囚犯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