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议会军中终于有人注意到了爆炸。
“不在计划之内。”查德·迪克斯说道。
几秒后，又是一阵颤动。
“不在计划之内。”他再次说道。
马顿·兰伯特放下手里的报告，望向在纸上计数的助手，问：“你打算响一次就说一次？”
“想让您随时知道发生了什么。”平静中似乎包裹着嘲讽。
此次攻城的最高指挥摸着下巴，逼着自己宽宏大量地笑笑：“好意我领了，但真的没必要每次都说。相同的信息重复之后，就会显得单调——那群闹哄哄的龟孙子最擅长轰个沸反盈天、炸个天崩地裂，不小心多炸了点地儿也是情有可原。何况不在计划之内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应该把重心放在值得关注的地方。”
又是一阵隆隆声。
“第三次了。”查德语调依旧稳重，“不是巧合，将军。您要知道，安了炸药的只有那么几个地方，虽然乡下未开化的民兵办事能力欠缺，但失手炸了计划外的三处实在不合逻辑。”
无奈地摇摇头，马顿张嘴想要说话，来自后防线的喧闹打断了他。
“怎么回事？”花了好一会儿发现这确实不在计划之内，他问道。
“援军，或者是想抢功劳的家伙。”查德展示了他足够强大的心理，波澜不惊地猜测。
两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喧闹渐渐清晰，怎么听都像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元素。
“看样子是第三种可能。”马顿沉声说道，原本鲁莽冒进的个性荡然无存，他和查德一同走出帐篷，看到传令兵从后方赶来。
已经是上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在纽瓦克城内的战斗却依旧没有结束。按照前线的报告，六点整定点炮击成功摧毁鲁伯特亲王一众所在的指挥部，驻城骑士应该已经群龙无首，但恰恰相反，僵持就是从这个时间点开始。
不在计划之内的三次爆炸想必是纽瓦克残部整出的对策，如果联系上与后方部队交战的神秘势力（当然是王党阵营），爆炸大概率充当的是求援信号——但这个解释站不住脚。
忽然有种特殊的感觉，像是中枢神经被狠狠戳了一下。
该死。马顿停止继续思考，猛地捂住脑袋。
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况，后续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走向传令兵的查德扭头看他，满脸疑惑。
“有麻烦了。”马顿咬牙说道，但话音未落，半空中便出现熟悉的呼啸。
本能反应卧倒，大地紧接着开始颤抖——炮弹不断坠落在周围。
确认近在咫尺的爆炸结束之后，他挣扎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查德，后者跪在地上，还没有从耳鸣中回过神来。马顿抓住查德的胳膊，想把对方拉起来。
“快，别停下，我们必须立刻找到一个掩体。”
“F**K——”查德咳嗽两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朝地上啐了几口淤血，半是疑惑半是愤怒，“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遭到了炮击，但不清楚是我们的炮击部队战败还是敌人多做了准备。”马顿说着扶起助手，尽可能稳住那东倒西歪的躯体。
“怎么解决？”查德此时的喊叫响得有些过头。
“我不知道。”马顿绕到正面，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强迫目光相对，“听着，迪克斯，我知道你很想给屁股那些偷袭的家伙来上几拳，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集合军队，迅速撤退。”
“城里的弟兄呢，你打算放弃他们——”
话才说到半截，查德挺直腰，如芒在背。
“哦，上帝。”他痴痴地望着天空，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哦，我的上帝。”
马顿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寻找让他们蒙受巨大损失的小小球体，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空空如也。
这位行动最高指挥花了一秒钟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哦，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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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邦德刚开始还以为“血腥公爵”是来向他们求和的。
本着绅士风度对这位叱咤风云的女性网开一面，现在她却还挡在面前，阻止计划的实行。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心宽，也得采取应急措施了。
哎，真麻烦。他心想，牢牢盯着毫无防备的玛格丽特——她拄着手杖，就那样站在路中央。副手指挥部下监控四周。
什么都没有。
查尔斯抛开担忧。哈维爵士（丹尼尔·哈维）有过类似的经历，克伦威尔将军和费尔法克斯将军也同样有过——虽然次数不多，但已经绰绰有余了。回顾这些前辈的遭遇，他得出一个结论：千万不要因为“血腥公爵”只有一个人而就小看她。再说纽瓦克目前一片混乱，他和她都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炮击阻隔停止后，他得和城外的友军汇合，共同迎击从两翼赶来的骑士。而“血腥公爵”想必在考虑如何让亏损最小化——蹲这儿消灭自己可不见得能减小损失。
处理这个念头只消耗了十秒钟，查尔斯把注意力转向短兵相接的两边战场。
卧底和斩首这两项工作完成得非常好，就算再极端的完美主义者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把守两侧的骑士虽然不如正面战场上的首席，但数量上还是带给议会很大压力——毕竟，城里的卧底以及登城的先头部队，经过初次交锋的“筛选”，维持战线都够呛，只能寄希望于兰伯特将军麾下士兵能不断从城外涌进来。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公爵。”他操纵缰绳，使胯下的佩尔什马在安全区域踱步。
“当然，007，我们都有急事要干。”玛格丽特抓住对方的姓氏玩了一个老梗，可惜对方不为所动（笑话，你搁17世纪讲那位特工想要得到什么回应）。
两人开始惯例的绕圈子。
又是老生常谈的僵持。
枯燥让心系战场的查尔斯简直要发疯——在至今的军旅生涯中，从来没有哪次对局使他承载如此巨大的压力。
哼着英格兰小调的玛格丽特瞄了一眼手里的终端，向处于失控边缘的查尔斯致以二指敬礼。
“抱歉耽误了你一些宝贵的时间，礼物差不多也该送到了。”她又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笑容，退后一步，身形渐渐隐去。
“请接受我的歉意。”
查尔斯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直至听到部下惊恐的呐喊，他抬起头——天空中无数旋转的黑色小点——它们似乎在最后几秒内越飞越快——发现那是原本贵为最大功臣的炮弹，随着最后的重力加速，呼啸声逐渐尖锐。
尽管他很快恢复理智，但只顾呆望天空，和他的部下一同看着炮弹直直撞过来。
“哦，我的上帝。”
圆颅党引以为豪的地毯式轰炸砸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炮弹落在周围，摔得四分五裂，不管是直接的爆炸还是飞散的碎片，身临其境让所有参与者陷入恐慌。重甲降低了移动速度，精准炮击几乎能够忽略外置防御的区别。第一轮进攻将挤在后面的士兵掀翻在地，还有意识的尽可能快地爬起身，开始疯狂奔跑。但紧随其后的炮弹像是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拦住他们的去路。被气浪再次击倒的士兵们，在哀嚎和尖叫中丧失了剩余的理智。放弃挣扎之后，第三轮进攻轻松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从第一具尸体算起，短短五分多钟，除查尔斯·邦德和他的三位心腹之外，叛军的所有成员都死在了炮击之下。
及时撤离的查尔斯躲在树林里望着这一幕。
结束以后，查尔斯转向剩下的三名部下，查看情况。所有幸存者都处于惊吓状态，即便有一位看上去比较正常，但难以继续执行任务。就目前而言，只有他达到标准。
那位正常的副官有点犯恶心，强撑着说道：“将军，我们还可以继续执行任务。”
“不存在任务了。”查尔斯迅速打断对方，“炮击说明敌人知道我们在这儿，城外的炮击部队多半也凶多吉少。”
这句话似乎打醒了三位心腹。
“我们必须找人去通知兰伯特将军。”
这个计划查尔斯当然有想过，但此刻没空担心这个问题，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只要撞见一小队骑士就有可能招致覆没。
“那就信号弹吧。”查尔斯说道。圆颅党规定，信号弹用于迫在眉睫的时候，保证紧急情况的优先级。
负责联络的副官抽出信号枪，而后寻找信号弹，却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
“信号弹被偷了。”副官说，因为长久不说话而嗓音嘶哑。
“糟糕。”查尔斯回忆起指挥室里玛格丽特的举动，内心一震。
雪上加霜，不远处有东西正在靠近，而且毫无遮掩的打算。
“有人来了。”屏息倾听，比较正常的副官说道，声音有些绝望，“至少两位数，骑士。他们发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