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春天,阳光有些刺眼,洒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林默默站在门口,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在风中凌乱。她的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纹路,眼神中透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
远处,一个身影缓缓走来,是阮芝芝。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旧囚服改制的衣服,身形消瘦,头发剪得很短,参差不齐。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怯意,又有些复杂的情绪。
林默默看到阮芝芝,身子微微一僵,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阮芝芝走到她面前,嗫嚅着:“默默,我……我回来了。”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好好说过话。
林默默眼眶红了,别过头去,冷冷地说:“你还知道回来?这么多年,我们……我们怎么过的,你知道吗?”
阮芝芝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默默,我知道错了,这些年我在里面,天天都在后悔。”
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林宇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背驼得厉害,一件打着补丁的黑布棉袄裹在身上,显得更加单薄。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几乎全白了。
林宇看到阮芝芝,愣了一下,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芝芝,你可算回来了,这个家,这些年都不像个家了。”
过往的伤痛
三人走进屋里,屋子还是多年前的样子,只是更加破旧。墙壁上的石灰脱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的土坯。
阮芝芝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愧疚。她缓缓开口:“这些年,都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年,我鬼迷心窍,为了那点利益,做了错事,害了这个家。”
林默默坐在一旁,咬着嘴唇,泪水忍不住流下来:“妈,你知道吗?你被抓走后,别人都怎么看我们。我出去干活,那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劳改犯的女儿。我这些年,连个对象都不敢找,就怕连累人家。现在好了,我都成老姑娘了,这辈子怕是要孤孤单单过了。”说着,她用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
林宇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芝芝,这些年,家里的重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为了供默默读书,我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还得去给人家打零工。身体越来越差,背也驼了,可我想着,等你出来,这个家就还有希望。”
阮芝芝走到林宇身边,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老林,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默默。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林宇抬起头,看着阮芝芝,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回来就好,咱们一家人,往后好好过日子。”
生活的困境
阮芝芝看着家里的情况,心里一阵刺痛。她问:“默默,家里现在还有多少存粮?”
林默默擦了擦眼泪,说:“没多少了,就剩下一点玉米面,也就够吃几天的。这些年,收成一直不好,又没什么其他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阮芝芝皱了皱眉,沉思片刻:“要不,我去找找以前的熟人,看看能不能找点活干,先把日子维持下去。”
林默默哼了一声:“你以为还像以前啊?你是劳改犯,谁还敢用你?别去丢人现眼了。”
阮芝芝低下头,有些无奈:“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咱们一家人饿死吧。”
林宇缓缓站起身来:“我明天再去跟村里说说,看看能不能多给点地种,多种点粮食,兴许能熬过这个难关。”
阮芝芝看着林宇,心疼地说:“老林,你身体不好,别太累着自己了。我去想想办法,总能找到出路的。”
第二天,阮芝芝早早地出门了。她穿着那件破旧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来到了村里的大队部。她有些忐忑地走进去,看到大队长正在屋里。
阮芝芝小心翼翼地说:“大队长,我是阮芝芝,我刚从劳改农场回来。您看,能不能给我安排点活干,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大队长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阮芝芝啊,你说你当年犯了那么大的错,现在回来,大家心里都还有疙瘩。不过,看在你家里确实困难的份上,队里有个猪圈需要清理,你要是愿意干,就先干着吧。”
阮芝芝连忙点头:“愿意愿意,谢谢大队长,我一定好好干。”
艰难的改变
从大队部出来,阮芝芝心里五味杂陈。她来到猪圈,看着那又脏又臭的环境,咬了咬牙,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中午,林默默给阮芝芝送饭来。她看到阮芝芝满身脏污,头发上都沾着猪粪,心里一阵难受。
林默默把饭递给阮芝芝,说:“妈,你别干了,这活又脏又累,挣不了几个钱。”
阮芝芝接过饭,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大口吃起来:“默默,咱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要能挣钱,再脏再累我也得干。你放心,妈一定能把这个家撑起来。”
林默默看着阮芝芝,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妈,我知道你不容易。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咱们一家人只要齐心协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阮芝芝每天都在猪圈辛苦干活。她的手上磨出了水泡,又破了,结了厚厚的茧子。林宇的身体还是不好,但他也坚持在地里劳作。林默默则在家里操持家务,还跟着村里的妇女们学了些编织的手艺,编些竹篮、草鞋拿到集市上去卖。
有一天,阮芝芝在清理猪圈的时候,发现一头小猪生病了。她心急如焚,连忙跑去请村里的兽医。兽医来看了后,说需要一种特殊的草药,这草药只有村后的山上才有。
阮芝芝顾不上休息,立刻往山上跑去。她在山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那种草药。回来的路上,她不小心摔倒了,膝盖擦破了皮,手上也划出了几道口子,但她紧紧地握着草药,一刻也不敢耽搁。
当她把草药拿给兽医,看着小猪慢慢好转,心里松了一口气。大队长知道了这件事,对阮芝芝的态度也有了一些改变。
希望的曙光
几个月后,村里的养殖场要扩大规模,需要一些有经验的人帮忙管理。大队长想到了阮芝芝这段时间在猪圈的表现,决定给她一个机会。
大队长找到阮芝芝,说:“阮芝芝,这段时间看你干活挺认真负责的。养殖场要扩大,你有没有兴趣去帮忙管理?”
阮芝芝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大队长,我愿意,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您的信任。”
从那以后,阮芝芝更加努力地工作。她跟着技术员学习养殖技术,每天都在养殖场里忙碌。林宇的身体也在慢慢调养,背似乎也没那么驼了。林默默的编织手艺越来越好,她编织的东西在集市上很受欢迎,家里的收入也渐渐多了起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默默在集市上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是邻村的,在镇上的工厂上班。他看到林默默编织的东西很精美,对林默默产生了好感。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熟悉起来。
一天晚上,林默默红着脸对阮芝芝和林宇说:“爸妈,我……我有对象了。他对我挺好的,是个踏实的人。”
阮芝芝和林宇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阮芝芝说:“默默,只要你觉得好就行。这些年,苦了你了。”
林宇也笑着说:“是啊,咱家默默也该有个好归宿了。”
这天阳光柔和地洒在林家小院,院里的老槐树在秋风中摇曳,落下些许金黄的叶子。林默默坐在院子里,手中熟练地编织着竹篮,眉眼间透着一丝羞涩与期待。她身上那件浅蓝色碎花布衫虽已洗得有些褪色,但依旧整洁。
阮芝芝从屋里走出来,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欣慰:“默默,你这手艺越来越好了,编得真好看。”
林默默抬起头,脸上泛起红晕:“妈,我想着多编几个,明天去集市上能多卖点钱。对了,我跟您说,前几天在集市上认识了一个小伙子,叫陈宇,是邻村的,在镇上的工厂上班,人可好了。”
阮芝芝笑了笑,坐在女儿身边:“真的呀?那可得好好处着,听着是个踏实孩子。”
林默默低下头,嘴角微微上扬:“嗯,我们聊得可投机了,他说我编的东西特别精巧,还说以后可以帮我拿到工厂里卖给工友们。”
这时,林宇背着一捆柴走进院子,听到她们的对话,笑着说:“哎呦,咱家默默这是要找到好归宿了,好事啊!”一家人的笑声在小院里回荡,仿佛多年的阴霾都被这一抹希望驱散。
然而,好景不长。几天后,林默默从集市回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她脚步踉跄地走进家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中的竹篮也无力地滑落。
阮芝芝从厨房跑出来,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心中一紧:“默默,你咋了?发生啥事了?”
林默默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才哽咽着说:“妈,陈宇他家知道了你以前的事,说……说不能让他和劳改犯的女儿在一起,他……他也听了家里的话,要和我断绝来往。”
阮芝芝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她伸手扶住桌子,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都怪妈,都怪妈当年犯下的错,害了你啊,默默。”
林宇从里屋出来,听到这话,眉头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这可咋办啊?默默,你别太往心里去,咱再找个好的。”
林默默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爸,您不懂,我是真的喜欢他,我们……我们都已经规划好了以后的生活,怎么能说断就断呢?”说完,她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伤痛蔓延
接下来的日子,林默默仿佛变了一个人。她不再精心编织竹篮,不再出门去集市,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阮芝芝心疼女儿,每天都在门口轻声呼唤:“默默,出来吃点东西吧,别把身体饿坏了。”
屋里却只有沉默,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林宇也唉声叹气,坐在院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终于,在一个午后,林默默打开了房门。她面色憔悴,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阮芝芝看到女儿,赶忙迎上去:“默默,你终于出来了,走,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面条。”
林默默木然地摇了摇头:“妈,我不想吃,我心里难受。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您以前的事,我就要承受这些?我的幸福就这么没了。”
阮芝芝低下头,泪水止不住地流:“默默,妈对不起你,妈也没想到会这样。可日子还长,总会有更好的人出现的。”
林默默冷笑一声:“更好的人?还有谁会愿意接受我这样的家庭?我这辈子,算是毁了。”说完,她转身又走回屋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生命的消逝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默默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开始咳嗽,起初只是偶尔几声,后来愈发严重,整个人也瘦得皮包骨头。
阮芝芝和林宇心急如焚,四处借钱带她去看病。在昏暗的土坯房里,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啊,心病难治,她心里的结解不开,这病怕是好不了。你们还是多陪陪她吧。”
阮芝芝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医生,您再想想办法啊,她还年轻,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林宇也是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医生的手:“医生,求求您了,救救我女儿吧。”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一个寒冷的冬夜,外面狂风呼啸,屋里的林默默躺在床上,气息微弱。阮芝芝和林宇守在床边,拉着她的手。
林默默微微睁开眼睛,看着父母,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爸,妈,我好累,我不想再撑下去了。你们……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阮芝芝哭着说:“默默,你别说话,你会好起来的,咱们一家人还要好好过日子呢。”
林默默轻轻摇了摇头:“妈,别骗自己了。我走了,就不用再承受这些痛苦了。”说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默默!默默!”阮芝芝和林宇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回荡,仿佛要将这无尽的悲痛诉说给整个世界听。
无尽的悔恨
林默默的离去,让这个家彻底陷入了黑暗。阮芝芝整天坐在林默默的房间里,看着她的遗物,泪水流干了,眼神变得空洞。
林宇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背更驼了,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他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默默啊,是爸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阮芝芝走到林宇身边,声音沙哑:“老林,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默默,我要是当年没做错事,咱们家也不会这样,默默也不会……”说着,她又泣不成声。
林宇握住阮芝芝的手:“别自责了,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咱们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两人相拥而泣,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他们的家,曾经充满了希望,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凄凉。这个曾经被苦难折磨的家庭,在失去林默默后,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阮芝芝心中的痛苦,如同那无尽的黑夜,永远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