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将郡主府轻柔地包裹起来。
狂风裹挟着暴雨,肆意地拍打着府中的琉璃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一场盛大又喧闹的音乐会。
府内,几盏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昏黄的光温柔地洒在屋内,勾勒出一片片暧昧的光影。
郑吣意与谢淮钦洗漱完毕,携手回到了房间。
二人并肩斜倚在那张雕花楠木床榻之上,周遭安静极了,只有窗外风雨的呼啸声,仿佛在热烈地诉说着它们的故事。
郑吣意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颈,刚想张口唤侍女嫣儿进来帮自己揉捏一下。
谢淮钦眼疾嘴快,赶忙温声阻拦:“意儿,还是我来吧。”
郑吣意听到这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和谢淮钦有段时日没这般独处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悄然爬上了脸颊,连耳根都微微发烫。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那便麻烦谢郎了。”
谢淮钦的掌心缓缓覆上郑吣意的肩颈,指尖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只觉柔软顺滑。
一边轻轻揉捏,一边不禁低声感叹:“不知不觉,我们成婚都已经五载了,可你却越发娇艳动人,这些年,我真是捡到宝了。”
郑吣意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笑意,带着几分嗔怪,语气却依旧沉稳:
“谢郎这话,莫不是嫌弃我从前不够动人?”说着,她微微侧头,目光温柔地看向谢淮钦。
谢淮钦一听,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急忙解释,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意儿,你可千万别误会了。”
“想当初,我们成婚是迫于形势,那时满心忧虑,可从未想过,日后能与你相知相惜。”
郑吣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舒服地眯了眯眼,轻声道:“你这手,比我刚回京那会儿温暖了许多,看来这春夏的气候,倒是有利于缓解寒毒。”
谢淮钦微微一怔,眼神闪过一丝心虚,面上却神色如常,还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意儿,让你为我操心了,我这身子已经好多了。”
实际上,自己的寒毒已经严重到四季身子都比常人冷,只是在进房前特意用热水泡了许久的手,才让此刻的温度看起来正常些。
为了转移话题,谢淮钦轻轻捏了捏郑吣意的肩膀,笑着说:“意儿,你猜我今天下朝路过集市上看到了什么?”
“有个小摊贩在卖一种新奇的小玩意儿,是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鸟,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发出清脆的叫声,和真鸟叫一模一样,有趣极了。”
我当时就想着,要是买下来,你定会喜欢。”
郑吣意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真的吗?听起来好有意思,那你买回来了没?”
谢淮钦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惜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和那摊贩说好了,让他再做一个,过几日就给咱们送来。”
郑吣意玉手轻抬,俏皮地捶了捶谢淮钦的胸口,声音软糯,满是嗔怪:“你呀,就知道哄我高兴。”
“这雨淅淅沥沥下了好些天,你每日上朝下朝风里来雨里去,我心里总是悬着,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寒气钻了空子。”
说完,二人相视谢淮钦温柔点头继续给郑吣意按着肩膀,屋内弥漫着温馨又甜蜜的气息。
而此刻的窗外,风雨如同脱缰的猛兽,在天地间肆意横行。
豆大的雨点恶狠狠地砸在丁义庄的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似无数双愤怒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这世间的不公与丑恶。
屋内,窗户勉强隔绝了外面的狂风骤雨,可那昏暗如豆的烛火在风中瑟瑟摇曳。
将正房中间那具棺材的影子,扭曲又狰狞地投映在四周的墙壁上,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气息。
赵母站在棺材旁,神色慌乱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心虚,嘴里像个失控的复读机般不停地嘟囔:
“哼,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这顾离,好死不死,非要赶在大婚当日咽气。”
“还好为娘脑子转得快,赶紧把后事给办了,不然呐,这收来的礼金可就全打了水漂。”
“不办也不行啊,按咱朝律例,妻亡,夫家得负责料理后事。”赵宏文边烧着纸钱,边嘟囔着。
“儿啊,再忍忍,等头七过了,风言风语都消停,娘再给你寻个好姑娘。”
赵宏文满脸的不屑,嘴角一撇。
“嗯,听娘的再忍忍,不过儿子也睡过她一晚,也算保了些本。”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巨雷在屋顶炸响,吓得赵母和赵宏文两人浑身猛地一颤,差点没直接瘫倒在地。
“哎呦,这雷可吓死我了!”
赵母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嚷嚷道,“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晦气话了。”
“赶紧再烧些纸钱,烧完咱就到别处去。”
赵宏文疑惑地问:“娘,不派人守着吗?”
赵母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就这么个棺材搁这儿,还守什么守,又不是皇亲国戚、大户人家的,费那劲作甚。”
赵宏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
“前天晚上去给顾大伟送钱,他人都不在家,这些日子都没见来问我要银子。”
“真是怪了,那么爱财如命的人,不应该啊。”
赵母满不在乎地回道:“鬼知道在哪个赌坊醉生梦死呢,别管了,咱们快点烧完走人。”
赵宏文听后,便随着母亲一起蹲下,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可就在二人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一阵“嘎吱嘎吱”的诡异响声从棺材里传了出来,那声音就像生锈的铁链在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哎,娘,你听!听到没有,啥怪声音?”
赵宏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住赵母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赵母强装镇定,扯着嗓子呵斥道:
“你别神神叨叨的,自己吓自己,哪有什么声音!”
话虽这么说,可声音抖得跟筛糠似的,早就暴露了内心的恐惧。
然而,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不仅没停,还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外面不断变大的风雨声和阵阵惊雷,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索命咒。
赵宏文的双腿开始发软,像面条一样直打晃,结结巴巴地说:“娘,真……真的有声音,该不会是……”
”闭嘴!”赵母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说不定是这破屋子年久失修,被风雨吹得响动,能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巨响,棺材盖竟然猛地被顶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刺鼻的黑色烟雾从里面缓缓冒出,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赵母和赵宏文吓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得像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娘,这……这是咋回事?”赵宏文的声音带着哭腔,都快不成调了。
赵母颤抖着手指向棺材,哆哆嗦嗦地说:“不……不可能,明明都死透了……”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从棺材缝里伸了出来,指甲又长又黑,还泛着诡异的光,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缓缓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正是顾离。
双眼空洞无神,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黑洞,脸上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像一条条恶心的蛇,贴在脸颊上,水珠不断地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从深深的地底下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尽的怨恨和痛苦。
赵母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鬼啊!鬼啊!”
赵宏文也吓得浑身发抖,转身想跑,却发现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离一步步靠近。
“顾离,你……你别过来!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他结结巴巴地求饶,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顾离缓缓从棺材里走了出来,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那脚印里仿佛还带着血泪。
“不是故意的?逼我嫁给你,大婚当日又百般羞辱,致我含冤而死!”
“今日,我便是来索命的!”
顾离的声音陡然提高,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赵母哭喊道:“不是我们,是媒婆说你温顺乖巧,能给当牛做马,我们才……”
“住口!”顾离怒声打断,“你们的贪婪和恶毒,让我死不瞑目!都下来陪我吧!”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噗”的一声熄灭了,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听到赵母和赵宏文的惨叫声,以及那凄厉的笑声在屋子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渐停歇,一丝微弱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
屋子中央,那具棺材静静地躺在那里,盖子严严实实地盖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赵母和赵宏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屋子的恐惧和那无法消散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