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大人,有人来了。”
玄莺说完这句话后,身形一闪,瞬间便消失不见。
不多时,不远处有纷杂的脚步声响起,间或还伴随着一些女子的聊天声。
“丁小姐,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上官小姐,你不是要找兰夫人比投壶吗?她就在前面的营帐。”
“这里是禁军的营帐,她为何会在此?”
“上官小姐,你有所不知,刚才兰大人坠马了,兰夫人放心不下,便来军医营中寻他了。”
“诺,就是这里。”
说罢,丁佩兰快走几步,一把掀开了营帐的门帘,迈步进去。
“咦,阿兰,你怎么来了?”
室内传来一道柔和的嗓音,众人抬眼望去,却见甘采儿正坐在床榻前,拿着一方锦帕掩面,一双眼睛红红的,头钗凌乱,似大哭过一般。
此时,她正回首,一脸讶意地看着众人。
见甘采儿衣衫整齐,神智清醒地坐在那里,丁佩兰刹时僵在原地,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阿兰,你怎会带几位小姐来此?”甘采儿忽地站起身,挡在床前。
她目光一一扫过那群人,见除了上官琪之外,还有两位眼生的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还都梳着姑娘的发髻。她们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
“夫君受伤,仪表不整,你怎可让众小姐入帐?!”甘采儿难得严厉。
京都城对男女大防讲究得紧,未婚女子入男子营帐,这可是大忌!轻则使闺誉受损,重则会被视为不洁,连日后嫁人都难!
甘采儿此言一出,上官琪等人脸上齐齐变色,就要退出去。
丁佩兰见甘采儿站在床前,将身后的人挡得很牢,而床上明显躺着一个男人,她眸光不由闪了闪。
她一个健步上前,状似亲昵地揽住甘采儿,笑道:“兰夫人,你这可就错怪我了。是上官小姐要玩投壶缺人,听说你是个中高手,才专门来寻你的。”
“这里是军医营帐,非是什么私密地方,算不得失礼的。”
丁佩兰虽然不知自己带人闯入时,甘采儿为何没与人纠缠在一起,但她心中笃定,床上男子必是平瑶郡主安排的人。
于是,她脚下突然一滑,仿似一个站立不稳,就将甘采儿往床上推去。
甘采儿却早有提防,只见她极快地一侧身,往旁一闪,而丁佩兰却身形控制不住,对直往床上栽去。甘采儿反手一抓,扯住丁佩兰的发髻,蓦地尖叫出声。
“阿兰,你这是要做什么?!”
叫声刚才落,便听“啪~~~”地一声!
甘采儿扬起手,一记耳光清脆地扇在丁佩兰脸上,接着她又将丁佩兰一推,将其推倒地上。
丁佩兰给打懵了,捂脸坐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帐内所有的人,也被这突来的变化,全惊呆了。
甘采儿捂着嘴,气急地哭诉道:“阿兰,你与裴公子苟且,旁人都说你举止轻浮,是背信弃义之人!”
“可你同我说,你和裴公子之间是真情所至,赵岑才是横刀夺爱之人,我便信了你,还一直拿你当好友!”
丁佩兰瞬间瞪大了眼,万分吃惊的看着甘采儿,她何时说过这些话?!
她正待出声反驳,却见甘采儿指着她,又忿然出声道:“我怜你家贫,你今日身上穿的戴的,有几样不是我买的?可万万没想到,你,你,竟然在打我夫君的主意!!”
甘采儿一边哭着,一边扑将过去,开始撕打丁佩兰。她此番是恨毒了丁佩兰,前世今生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啪啪啪!!”
甘采儿挥掌便打,清脆的巴掌声不绝于耳。上官琪等人齐齐一抖,听着都肉疼。
甘采儿几乎是骑在丁佩兰身上,左右开弓,她手下没半点留情,对着丁佩兰是又抽又掐又挠......片刻不到,丁佩兰脸上就红一块,青一块,鬓发全乱,完全不能见人。
“啊~~~”丁佩兰放声尖叫起来。
“哎呀,兰夫人,你快住手。”
“兰夫人,你消消气。”
“快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
“丁小姐的婢女呢?人呢?还不出来将人拉开~~~”
室内众人虽状似好心地在劝,但却无一人上前拉架。丁佩兰的婢女春杏更是踪影不见。
世家女子谁没几个心眼?她们此刻已然心知自己是被丁佩兰拉来当枪使了。见她被甘采儿暴打,正好乐得看八卦。
众人此时已经清晰看到,床上躺着的男人正是兰亭舟。只见他满头是汗,面色苍白,唇色浅淡,双眸紧闭,一副脆弱病重的模样。他左腿绑着竹板,衣袍处隐隐透出血渍。
整个营帐都弥漫着一股的淡淡血腥气,掩住了其它的气味。
兰亭舟长相极出色,一贯的矜贵清冷,让人觉得不可攀,难得有病弱之态,倒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上官琪一眼望过去,心不禁怦然而动。她想着之前丁佩兰往床上倒的举动,眸子一沉,难不成真如甘采儿所说,丁佩兰其实也在打兰亭舟的主意?
那这个人,可就留不得了。
正当营帐内打得乌七八糟时,营帐忽地又传来一声惊呼。
“春杏!!!你这是怎么了?”
甘采儿揍人的动作一顿,她立马从丁佩兰的身上爬起来,快速冲了出去。她听出来,这声惊呼是小红发出来的。
室内众人见又有热闹可看,也跟着快步出了营帐。
众人跑出来一看,却见小红手里捧着几件衣服,一脸惊骇地站在另一座营帐门口。
“小红,出什么事了?”甘采儿快步走过去。
“没,没什么!”小红慌忙地将营帐门帘放下。
“是我刚才走错了营帐。小姐,姑爷换洗衣裳我取来了。”小红说着将手中的衣服递给甘采儿。
甘采儿瞥了她一眼,只是错开身,将门帘一撩,就往里走去,只一眼,便又瞬间退了出来。其余的人不由好奇,纷纷跟进,但片刻之后,也如甘采儿一般,退了出来。
营帐之内,赫赫有一男一女在床上纠缠。二人对外界的一切,似乎恍若未闻,一心全在交媾上,与野兽无异。
甘采儿面色苍白,死死握住了拳。这原本就该是丁佩兰想让她出现的模样吧?
“小姐,我们去给姑爷换身干净衣服吧。”小红扶住了甘采儿,眼中闪过心疼。
在上官琪等人没注意到的地方,甘采儿手腕处一直有鲜血在流。
“呵,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婢。”
“是呀~~~”
上官琪等人对一个奴婢的丑事,兴趣缺缺,只觉得脏了眼。热闹瞧完了,便带着各自的丫鬟走了。
没多久,丁佩兰主仆的桃色事迹便传遍了整个秋兰围场。
晚间,甘采儿去了兰亭舟的营帐。她看着兰亭舟伤上加伤的左腿,不由有些愧色。
“你的腿伤,还好吧?”她问道。
“坠马造成的是轻微骨折,大夫说休养一月即可,至于你金簪划伤的,不过皮外伤,不足挂齿。”
兰亭舟神色淡淡,眉眼平静,但甘采儿知道他在生气。
“我,我不是故意要划伤你的。”甘采儿低着头,小声道,“只是,那欢好的气味太重,得压一压。实在又没旁的办法......”
“我是气你这个?”兰亭舟猛地抬眼看过来。
甘采儿一噎,顿时给吓得说不出话。
“你明知丁佩兰对你心存歹意,前世就出卖过你,你为什么还要跟着她走?!”兰亭舟脸上难得出现厉色。
甘采儿心中蓦地一揪,怔怔地看着兰亭舟。她当然知道丁佩兰并非好人,一肚子全是计算。
可当时,她亲眼看见兰亭舟从马上摔下来,心里脑子全乱成了一团,唯一的念头便是找到他,必须尽快见到他!当时,她心里想的都是他伤得重不重,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哪有心思去想丁佩兰是什么人,自己会不会吃什么亏?!
是,她是心思不缜密,是她顾虑不周全,才被人算计。可这是她想的吗?是她愿意的吗?她只是关心则乱。
甘采儿忽觉得胸中有锥心之疼。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是,这次事是我的错。是我笨,是我蠢。”
“所以,我这等蠢笨之人,以后你也不必再管。我就是笨死,蠢死也不关你事!”
甘采儿猛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去。兰亭舟忙一把拉住甘采儿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闭了闭眼,略显一些疲惫。
今日,他见甘采儿失智一般地躺在那里,只剩最原始本能,一想到如果对方谋算成功,那一刻,他愤怒达到了顶点。
他平生第二次,在心中生出杀意。第一次让他起杀心,是在兰尧仕死讯传来时,第二次,便是今日。
“夫妻一心,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不会不管。”
“不必了。我这人心眼少,容易被人坑,你与我在一起,只会受我拖累。”甘采儿挣开兰亭舟的手,然后走了。
兰亭舟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良久无语。在他手背上,有一滴清晰的泪痕。那一滴泪,似穿透皮肤,直接滴进了他胸中,烫得他心蓦地一缩,酸涩难当。
他何尝不知,她是关心则乱。
可她却不会知道,他那时的慌乱与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