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你该知道的,从你出生起就已经身在局中,不论得不得长生,你都安稳不了。”见无邪脸色难看,张海客突然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劝解道“得到长生不是对你的嘉奖,而是命运给你的补偿。”
“可我不需要!”无邪皱着眉,语气激烈的反驳道。
“不,你需要。”张海客微微摇头,问“你难道不想找到你三叔了吗?”
“我想!可为什么是我?”无邪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都会找上自己。
“不是你,而是你的命格。”张海客否决了无邪的问题,给出了答案“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张家人的。”
“特殊的命格是前提,聪敏的才智是必须,还有最为重要的心性。”
“要足够温良,能守住自己的底线,才能成为张家人。无邪,你的命格足够特殊,族长在与你相识那天起,就已经在考察你了。”
“命格的特殊,造就了你对邪崇致命的吸引力,如果不是族长守着你,你早就被墓里的东西撕碎了。加入张家,学习张家的秘术,是你活下去唯一的选择。”
“你知道吗?那十年里,族长虽然进了青铜门,可你身边却有许多张家人。你在街上、在墓里、在各种地方遇上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张家人,我们很重视你,不是因为汪家,而是单纯的因为你这个人。”
“说实话,汪家对我们张家而言一直都不算什么。之所以一直没有解决,反而留给了你是因为我们张家的人动不了。”
“这个世界很大,需要张家镇守的地方太多了,当年上上任族长继位之时正逢邪崇动乱之年,张家的主力倾巢而出,留在内家的只剩下还没长成的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张家会轻易被汪家渗透的原因。西王母宫你也去过,见识过里面的蛇母,我现在告诉你,那样的蛇母,在我们张家处理过的邪祟里,也只能算小蛇。”
“卧槽?!”胖子脱口而出一句国粹。
他也见识过蛇母,知道那是多大一条蛇,张开嘴能轻轻松松把他吞了,连嗝都不会打一个。
那么大的蛇,在张家人处理的邪祟里,还是小的?!那大的得长什么样啊?!
“其实汪家覆灭的时候就该把这一切告诉你,只是族长不忍你卷入张家的风波了,才拖到现在。”张海客看着无邪,语气有些重的说道“可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吧,你早就置身风波里,逃脱不开了。”
“……”无邪沉默良久,想要自欺欺人,却也知道这不过徒劳。
当初带着小哥胖子隐居雨村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可以安稳度日。
可在医院看见三叔背影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明白这一切不过虚妄。
三叔不会放弃寻找长生,他也放不下三叔。而但凡寻找长生,张家就是绝对绕不开的一个家族。
他的好兄弟,张麒麟,是张家这个古老的与长生息息相关的家族的族长,任何找长生的人都没办法绕开他,也不会绕开他。
“无邪,你们没得选,张家也不会让你们逍遥太久。”张海客说着,推开族长院落的大门,声音遥远的好似自天际传来“张家不会允许再出现一个汪家。”
无邪和王胖子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他们确实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成为张家人。
显然,他们都还不想死。
“天真,咱得往好了想,加入张家,这寿命加长,以后咱俩就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小哥了不是?”王胖子苦笑着拍了拍无邪的肩膀,拉着他往院子里去。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无邪垂着眼帘,嗓子微哑道“那些人求而不得的长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落到了我身上,这真是太可笑了……”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正好出来活动筋骨的解雨臣看着失魂落魄的无邪,奇怪了。
这一大早的发生什么事了?让无邪这么没精打采,就跟丢了骨头的小狗似的。
“花儿爷,这事情况有点复杂,咱们晚点再说,现在先找张海客商量九门的事。”王胖子无力的对着解雨臣笑了笑,指着站在堂屋门口的张海客说道。
“行。”解雨臣微微挑眉,不在意的点头。
反正之后会和他说,不需要急于这一时。
扭头和两人一块往堂屋的方向去,九门要没了,那么大的市场份额他说什么也得吃上一口。
没有那个生意人会嫌弃自己手底下赚钱的生意多吧?
就在张海客几人商量九门最后归属的时候,张麒麟则陷入了漫长的幻梦之中。
那一张档案,就好似打开他记忆闸门的钥匙,随着钥匙的到位,所有被锁起来的记忆就如同奔涌的山洪一般不管不顾的自他的意识深处冲击而出。
张麒麟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被这繁杂的记忆拽到了久远的以前,回到了他与她的初见。
那时候,张麒麟才正式完成族长的接任仪式,将族地内的族人都安排了出去。
虽然他在放野的时候就带回了代表族长的青铜母铃,可那不代表他立刻就能成为张家的族长。
或者说,带回青铜母铃的他是族长,但也只是名义上的族长,所有张家的事务他都有资格旁听,却无法做出决定。
没有正式的仪式和功绩,他这个张家的族长其实并不被族人认可。
张麒麟十三岁带回青铜母铃,获得了张麒麟这个名字,之后又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让所有的张家人都认可了这个名字属于他。
完成正式的族长接任仪式之后,他做的第一个决定便是离开,舍弃这个早已暴露的族地,所有族地内的张家人化整为零散于世界各地。
这个族地的存在早就因为叛徒的存在暴露在有心人的眼里了,之所以还没被舍弃,是因为没有族长统领,各个长老之间各自为政,互相推诿扯皮,这才一直留到他正式成为族长这一天。
有了话事人,一切都不再是问题,几乎是张麒麟一声令下,这偌大的张家族地便人去楼空,再无声息。
不过族人都走了,张麒麟却没走。
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在外镇守绝境的张家人就会往族地传送消息,他作为族长,要为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族人负责,告诉他们还有人在他们身后。
张麒麟孤身一人在族地待了将近三年,这三年来陆续有在外的族人传递信息过来,他也给他们传递了这个族地废弃的消息过去。
直到一只苍鹰带着一封刻印着金色麒麟的求救信出现在族地,他才离开族地,去往三省交界之地的泰来县。
泰来县位处嫩江下游,是大兴安岭东南余脉和松嫩平原西部边缘的过渡地带,地形宽广平坦,境内多土山沙丘,
此地水土丰茂,地下藏富,是一块宝地。
既然是宝地,自然惹人觊觎,觊觎之下,便有许多人定居于此。而人多的地方,祟气虽多,却难生邪祟,故而张家只安排了两人镇守于此。
这一次送来求救信的,便是镇守泰来县的张家人。
张麒麟赶到时,张家安排的档案馆已然人去楼空,多方打听之下,也只得出了档案馆主事人离开了的消息。
张麒麟不信给自己发出求救信的族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几番探寻之下,他在档案馆内的一处墙角找到了个隐秘的记号。
顺着记号的指引,他深入大兴安岭,在岭内找到了一座不曾被记载的百年古墓。
这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古墓,墓主人既不是王公贵族,亦不是高官乡绅。
只是一个普通的泥瓦匠为了他心爱的女修的坟。
泥瓦匠的女儿早夭,按规矩不能进祖坟。可泥瓦匠实在不忍自己的孩子就这么草草埋葬,便自己烧制砖瓦,给自己的孩子修了这么一座坟墓。
墓虽不大,却修得很结实,想着孩子转世能投个好胎,泥瓦匠还摸索着给孩子弄了个类似王公贵族的墓葬里的墓道。
墓道两侧还像模像样的刻了壁画,画上了他这可怜的早夭的女儿的一生。笔触虽然拙劣,可却满是拳拳爱女之心。
许是上苍亦为这拳拳爱女之心动人,这座墓就这么安置在这山间,不曾出现任何意外。
山崩未曾裂它,窃贼不曾开它,往来的动物也不曾惊扰它。
这座墓,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藏在这山野林间,直到那个张家人到来,并打开了它。
张麒麟顺着古木背后的盗洞进入这座古墓,顺着短短的墓道走进墓室。
修这座墓的人似乎没考虑过会有盗墓贼,墓道里没有任何机关不说,墓室的大门也是随便一推就能推开。
墓室里没有机关也没有毒气,更没有守墓兽,只有一个材料普通的棺材孤零零的停放在墓室中央。
它甚至不是棺椁!
这真的是张麒麟下的最奇怪的一个墓。
“族长,您来了。”棺材边不远的墙壁下,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袱虚弱的坐着。
墓室内,满是棺材腐烂的霉味和古怪的血腥味。
张麒麟几步走到女人身前,面色不太好。
因为他体内奔涌的血脉告诉他,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他们张家的麒麟女!
在张家,麒麟女是珍贵的,她们肩负张家的传承重任,是所有张家人都要舍命保护的存在。
可现在,他们张家的麒麟女浑身血腥气,奄奄一息的躲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墓室里,理应守在她身边的护卫一个都没有出现!
“族长,我时间不多了。”靠着墙的女人似乎看不见张麒麟那难看的脸色,虚弱的举起手里的包袱,殷切道“我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似乎只有您了。这是我的孩子,请您……为她找一个好人家……”
张麒麟从女人手里接过包袱,郑重点头。
张麒麟知道自己面前的麒麟女活不了了,那时断时续的心跳就说明了她伤到了心脉,能坚持到他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谢谢族长。”见张麒麟点头,女人如释重负的微微一笑。下一刻,便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哇……哇……”
婴儿的啼哭在墓室里回荡,张麒麟怀里的孩子似乎是感觉到了母亲的离去,自睡梦中苏醒,高声啼哭。
张麒麟安抚的拍了拍怀里的小包袱,反手拔出背后的刀,斩下女人的右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帕包了起来。
这布帕是做过特殊处理的,能保证死去的张家人被斩下来的发丘指在被送入张家古楼之前不腐坏。
在婴孩的啼哭声之中,张麒麟为麒麟女处理了后事。
抱着孩子离开墓室之前,张麒麟解开了小包袱,看了一眼小包袱的胯下。
嗯,是小麒麟女。
抱着孩子离开冰冷的墓穴,张麒麟单手抱着孩子,空出来一只手把盗洞填上。
这个墓的隐秘性很好,百年了也只有之前的那个麒麟女发现。
麒麟女埋在这其实比送进古楼还要安稳一些,毕竟古楼那地方他时不时的就要送一些故去的张家人进去。
环顾了四周的地貌,张麒麟拿着炭笔在纸上简易的画了几笔,以后小麒麟女要是想来扫墓,也能有个参照。
绘图也是张家自小要学的一门课程,张麒麟学的很好,短短几分钟就把周围的地貌画了下来。
怀里的小麒麟女哼哼唧唧,似乎是饿了,张麒麟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不得不改变原本直接抱着小麒麟女出去的打算,在山林间晃悠起来。
这座墓在深山老林里头,离泰来县很远,张麒麟也不知道埋在这的麒麟女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找到人烟给小麒麟女找口粮这个办法是不用想了,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烟,现在唯一能想办法的就是找只还在哺乳的动物给小麒麟女喂一口,免得小麒麟女直接在他手上饿死。
张家麒麟女本来就少,要是再被他饿死一个,他这个族长也就不用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