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你竟然想当警察?”张小彬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耸肩提醒道,“当警察可是很危险的。”
“当法官就不危险了吗?”我看着他,反问道。
闻言,张小彬愣了一下,我们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行,那我们一起努力,今后我当法官,你当警察。”
“你抓坏人,我来判刑。”
张小彬凑过来,无比认真的看着我,“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成为一名好警察。”
“你也是,张法官。”
我发自肺腑的勾起一抹笑容。
在与张小彬越发频繁的接触中,我发现他其实算不上很聪明,甚至有点儿轴。
一种类型的题型,换种描述,就能把他打懵。
为此,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从根源去理解出题人背后的意图,让他熟练运用公式去套用同一类题型。
“言一知,你真的挺聪明的。”每次张小彬恍然大悟后,都会对我发出这般感叹。
而我每每都故作镇定的扬扬手,带着点儿谦虚说道,“是你太笨了。”
我和他的秘密补习,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我毫无悬念地拿回了第一。
看到排名刹那,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我便在我名字下面,看到了张小彬的名字。
我当即重新数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小子,竟然考了年级第五?
张小彬排名一向在中等徘徊,这次竟然直接跻进年级前十,这个进步让我的确有些吃惊。
虽然在我眼里,补习时的他总是有点傻乎乎的较真,像缺根筋的木头,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给力。
“第五,我第五!你看到了吗?”
张小彬看到排名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面部激动地抖动着。
在看到我那一瞬间,他激动的情绪再也掩盖不住,一下子窜到我面前,眼睛闪烁着光亮。
“看到了,进步很大哦,看来我不能再给你补习了,免得你超过我。”我笑着推开他。
张小彬就跟没听见似的,激动地抓着我的肩膀,恨不得把我摇散架。
“多亏了你!一知,这全是你的功劳!”
张小彬扒拉着我的肩膀,拍着胸脯说道,“今天去我家吧?我让母亲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还有新鲜出锅的油炸鱼骨,鱼骨还是刚出锅的最酥脆,就当我报答你这个老师,怎么样?”
一听要去他家,我内心本能的抗拒了一下。
我私底下帮张小彬补习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晓,张小彬也同样没告诉他母亲。
我突然去他家,不是让他母亲多想吗?
而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多半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算了,我今天得回家吃饭呢。”
我随口找了个理由拒绝了他,“这顿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你再请我别的。”
“……”见我如此推脱,情绪有些上头的张小彬也冷静下来。
他上扬的嘴角淡淡撇了撇,挠头道歉,“不好意思,我一时激动,没考虑那么多。”
“想想看,好像我莫名其妙拉你去我家吃饭,的确不太合适。”
“没关系,不要多想,下学期你多给我带点你母亲做的油炸鱼骨就是。”我看着他有些沮丧的表情,掩笑安慰他。
期末考试后,便是所有学生都期待的暑假了,除了我。
自从上了高年级后,母亲对我的学习培养抓得更紧了。
我每天睁眼到睡觉前所有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已被母亲规划好。
在这之前,我只学了绘画,书法,钢琴。
而从这个暑假开始,我几乎每天连轴转,忙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钢琴,书法,绘画,语文,数学,英语……
当时我参加的补习班还不像现在这样,在校外某个培训机构的教室里,像上课一样,一名老师面对十几个或是几十个学生。
我当时的所有补习,几乎都是老师一对一辅导。
是我母亲动用了身边所有关系,给我找来她能找到的最好教育资源。
钢琴老师在全国拿过奖,绘画老师是美术学院的教授,书法老师也是如此。
我每天辗转在各个老师的家中或者工作室里。
钢琴老师惊讶赞许着,说我的手指很长,说像同龄女生普遍没那么长的手指。
绘画老师则说我的空间想象能力是他教的学生里最拔尖的,几乎是一点就通。
几乎每个老师都夸赞我天赋异禀,是棵难能可贵的好苗子。
我对这些夸赞基本都有些免疫了,因为我分不清他们究竟是想真心夸我,还是想夸赞他们调教出来的作品。
同样的,我也不在乎。
这里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不过都是成全母亲罢了。
除此之外,每周母亲还要带我去区里进行奥数培训。
母亲说,这个奥数考到前20,就能被重庆七龙珠之一的西师附中提前录取,所以她格外重视我的数学成绩。
我每天从早到晚,根本没有喘息机会。
早上匆匆抹下脸,就要飞奔去挨个上兴趣班,中午在老师家里扒拉几口饭,下午继续奔赴下一个地方。
上完所有兴趣班后,我还要回到家中写作业,同时提前预习下学期要学的课程。
这种日子,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我呼吸不到一丁点自由的空气,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失去自由,失去快乐。
我讨厌暑假。
漫长的两个月,就像是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窒息又绝望。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母亲操控着,奔波于无休无止的补习中。
我脑子里全是张小彬和我偷偷补习的画面。
他抓耳挠腮的样子,答对题后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还有他塞给我那包带着油温的油炸鱼骨时的傻笑。
一幕幕都像放电影片段般,在我脑海中反复回放。
这是我灰暗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明知它承受不起我沉重的期盼,但却能在绝境里给我一丝希望。
酷暑终于褪去。
我像条脱水的鱼重回学校这片汪洋。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居然会如此怀念上学。
教室里嗡嗡的读书声,广播里沙哑的进行曲,以及老师讲台上的臭脸。
这一切,都比待在家里,被我母亲按着头刷题要自由太多。
更重要的是,我能再次见到张小彬。
开学第一天,我早早来到教室,却怎么也没看到张小彬的身影。
直到第一节课下课,张小彬才姗姗来迟。
他刻意低着头弓着背,尽量不引人注意的从后面溜了进来。
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左眼框上的一圈淤青。
刹那间,我心里咯噔一下。
张小彬这是,被人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