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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兰映紫自雪城日夜兼程赶回雍城,来到陈年老匠铺,她在门外探头,看到陈年还在里面检查物件,于是蹑手蹑脚走进屋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老爹,我回来了……”

老爹不予以理会,继续忙活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见老爹不理自己,高兰故意跑到他跟前晃悠,高声重复:

“老爹,我回来了!”

“哎呀!别往我跟前站!挡光!”老爹只动嘴皮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闻言,高兰前去掩门,拖了把摇摇椅放在他跟前,然后闭目躺下。

屋内只剩下摇摇椅嘎吱嘎吱的响声。

老爹正拿着放大镜检查一把损剑,高兰挡住光线,他的动作被迫停下。

他起身偷看了摇摇椅上的高兰,前去把店门关好,然后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严肃问道:

“都到哪里去玩了?到现在才回来!让你采回来的草药采回来了吗?”

高兰一下子被说到错处,没有管,继续插手闭目,装一副老爹生气时的模样。

先前在冰井旁摘下的向暮叶被湖水冲走了,她现在是一无所获,还带着一身旧伤。

老爹看不下去了,直言快语:

“明明装得很难看还往下装!不臊啊!”

“呐!老爹!承认自己难看了吧!”

高兰立即起身,冲着老爹眉开眼笑的。

“懒得理你!等着被批评吧!连这么简单的外修都不能完成!”

老爹故作趾高气昂,插手于胸,闭目。和刚才高兰装扮的样子如出一辙。

见老爹下意识又做了那“很难看”的表情和动作,高兰忍俊不禁!

老爹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睁眼注意到自己的举止才明白她的笑因所在。见她笑得都快没形了,只好静静等待她笑完……

听不到老爹的再次问话,高兰的笑声渐渐消失,最后轻咳一声,稍稍坐正。

老爹瞟了她一眼,轻声言道:“厨房有新出炉的甜粽……”又瞟了她一眼,“豆馅的。”

“就知道老爹这有好吃的!”

高兰马上跑去厨房拿了几条甜粽出来。

“老爹你吃不吃啊?我给你剥一个吧。”她眼睛没离开过手中的甜粽。

老爹在她身旁坐下,自己拿起一个甜粽剥起来,嘴硬心软:

“我还没老到让你给我剥甜粽!”

高兰咬了满满一大口,满面笑意,含含糊糊说道:

“你爱逞强就逞吧,我不揭穿你便是。”

“要吃相没吃相,怎么就有小公子来给你修流月呢?”

老爹直接出大招。

高兰的咀嚼停止,快速把嘴里的甜粽咽下。又咬了一小口,故作淡定:

“他,真的来找您了?”

“听说你要么残要么死,就又回雪城找你了。”老爹说得很轻松,咬了口甜粽,有滋有味咀嚼起来。

“什么!”

两粒米随声喷出,她将口腔中的碎米尽数咽下,慌张问:“谁说我要残要死啦?”

老爹不答,继续吃着甜粽。心想,除了我还有谁?

高兰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甜粽:

“老爹别吃了,先把话说清楚行不?”

老爹定睛看着她。“知道着急啦?那就说吧。不说清楚,谁也别想吃。坐好!”

高兰端正身姿,不敢再开玩笑。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走岔口?我有没有说过不许碰石笋和冰锥的尖端?我有没有说过要按原来的路线回来?我有没有……”

“有有有!您都说过!可我是掉进去的,不是我想走的!碰到尖端是摔的,不是我想碰的!山里的原路我找不到,不是我不愿意走!还有,老爹,溶寒合毒不是无药可救的。”

“我知道。”最后一句仿佛让老爹想到了什么,“救你的人,帮你重新排序了乱息吧?”

高兰点头承认。

天幸留你耶!老爹都不得不感慨!

“他离开多久了,老爹?”高兰急切询问。

“很久了。看样子,他是要大闹忘迟庄了。”老爹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怎么什么都跟别人说啊!”若是老爹不说出她中毒的后果,他早就回山院了!

“流月都在他手上!不跟他说跟谁说?!自己随随便便就把流月交给别人,居然还好意思这样说哦!”

高兰知道老爹有理,自己也不想狡辩。但她不想再给云傲招麻烦,顾不得老爹后话,转身准备离开。

老爹伸手把她拦住。

“你追不上他的,等你到了,他也闹完了。”

“老爹!事因我而起,不可不管!”

“那你就先回九公子坊一趟吧。”

老爹突然提及九公子坊,让高兰很是奇怪。“来不及了老爹!这些事情我以后再跟九妈说,我知道错了!”

“先去九公子坊。去雪城已经不差这么点时间了。”老爹还在莫名坚持。

搞不懂老爹要玩什么名堂,高兰只好听话,先回九公子坊。

她离开后,陈年回到自己房间,在对窗的墙上拍了几下,板墙打开,里面出现一个灵位:

吾兄陈事之灵位。

陈年满怀伤感地注视着它,自言自语道:

“大哥,你看,我们以前在向晚堂和往生堂里闹着玩凿出的岩道,给这些孩子们带来了多少危险啊……要是当时,你也能遇到这样的高人,也不必独留下吴氏一人……”

陈年和陈事兄弟才是忘迟庄最初的主人。两位神匠用了三四十年的时间打造岩道迷宫,两大植区以及棋局机关。后来陈事意外因溶寒合毒去世,陈年便带着陈事之妻吴氏离开隐居的雪城,来到步步繁华的步华街定居。齐国也因此知晓了这位神匠的存在。

越都曾邀请陈年当御用匠人,他婉拒了,继续待在小小的匠铺里做着小生意。他和吴婶成为榃璧山院线人一事,还是九妈推荐的。正是这层渊源,九公子坊、陈年老匠铺和一旁的甜粽摊子才关系匪浅。

同一时间,有人在陈年老匠铺里念旧,有的人在九公子坊里叙旧。

“李云傲!”

李云傲闻声转身,见到来者,很是意外:

“黎昭兄!”

他没有想到能在不是流月宴的日子碰上黎昭。

今日之黎昭,显得格外兴奋,云傲便问他缘故。

“明日,我就要见到我喜欢的姑娘了!”

黎昭这话一出,云傲整个人都怔住了——陈年老爹说,巾咏也是这两天回来。

他小心翼翼问道:

“黎昭兄,喜欢的姑娘,是谁?”

“阿璃。我寻了她十几年,终于找到了!”

黎昭的表现不像是要见喜欢的姑娘,而是像要娶喜欢的姑娘。

听到不是巾咏,他紧绷的内心放松了下来。

“所以以前黎昭兄砸钱看流月宴,是你误以为李巾咏会是这个阿璃姑娘?”

云傲这话让黎昭的笑容一下子收敛。

“一年前我派人去罗城查过那个叫李巾咏的姑娘。查无此人。”

云傲想起巾咏说过,她是被她姨娘带去罗城的,难道她姨娘没有给她重新落属地?这点他也很意外。

见云傲沉默,黎昭便继续透露:“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的南海深冰像案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我猜,跟冀国,脱不了干系。”

黎昭还不忘观察云傲反应,试探了一句:“怎么,你现在有她的消息?”

这种猜测,云傲早就听院里的学生讲过,他也不怕再多黎昭一个。

“连黎昭兄都找不到的人,我又如何得知她消息?”

见云傲如此镇静,黎昭也不好再怀疑什么。在黎昭看来,南海深冰像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另一个人。而李巾咏的失踪,让他这方面的线索又断了。

两人开始落座饮酒。

“听山院其他学生说,明日司马家的郡主要进皇城。难道黎昭兄喜欢的姑娘也在同行的人里面?”

云傲提起这几日在越雍二城里被讨论最多的话题。

“这你就管不着啦!”黎昭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起身,“酒钱我已经付过,你随便用便是!我就先走了!”

黎昭匆匆摆手离开。

云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这趟他不像特意来喝酒的,想来又是在调查什么事情。

……

高兰从屋顶回到九公子坊,在二楼角落找到了九妈。

这时的九妈正注视着一楼。

她拍了拍九妈肩头,询问道:

“九妈,你让我回来有何事?”

她这话倒让九妈摸不着头脑。“让你回来?让你回来还得多花点饭钱,我为什么要你回来?”九妈的嘴还是那么硬,“对了,你不是去雪城了吗?”

“刚回来。老爹说你找我有事,让我回来看看。”

高兰延伸了老爹“回九公子坊一趟”的内容。

老爹还以为我会担心你吗?笑话!小小草药都取不回来,还回什么西郊林舍!九妈对高兰摆起臭脸。转念一想,这孩子难得死里逃生,还是不给她浇冷水了,于是淡淡回了一句:

“我这没什么事,你完成外修就回榃壁吧。”说完九妈就回楼上去了。

当九妈硕大的身影离开之后,她在九妈原本的视野里看到了一楼正喝酒的李云傲!

他居然还在雍城!老爹又骗我!高兰发现自己再次被老爹戏弄了。

她跑回三楼储备室拿了个围纱斗笠戴上,避免自己的模样被一楼客人和侍者们看到。

酒坊里还戴着斗笠难免会引起他人注意。她冲下楼去,拉着云傲就往九公子坊外跑,把他直接带到卖甜粽的吴婶家。

“姑娘为何……”

“是我!”高兰摘下围纱斗笠。

“你果真没事!”

云傲从雪城回来之后,并没有跟随其他人直接回山院,而是找托辞留在了雍城里。

他将流月断匕交给老爹,老爹一开始确实不信他,当他说出“花下梨核败”的暗语后,老爹不仅相信了他,还告知他:雪城的榃壁线人传来消息说高兰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日就能回到雍城,他可以在九公子坊里等。

他没有想到,她能那么快就回来!

云傲把他去找解药到离开的整个经过一一告诉了她。

“我并未留言说人愈已去……可能是张婆婆和小西姑娘说的吧。”借此话题,她也给云傲讲了小西治疗她的事情,还有猜测小西不像普通人。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曲前辈和方理达庄主也不像是普通人……总感觉,他们对岩道,似熟非熟。”云傲也表明自己心中的疑惑。

“奇怪就奇怪吧。反正这次外修算是到此结束了。我们都能平安回来,这就足够了!”高兰作了声总结。

“你知道吗,依影和一石是姐弟!”云傲还留了个重磅消息。

高兰压根没想过这种可能,对此惊讶不已。

云傲给她讲了他们姐弟结怨的经过,她觉得双方的故事都令人揪心,也难怪不知情的时候他们那么怨恨对方。还好现在他们都得以释怀,这令她感到非常开心!

一石她不是很了解,但依影是她在无涧除了云傲之外最要好的朋友,她希望她能够过得开心,而不用整日为仇怨忧虑。

一切事情说开之后,云傲和高兰道别:

“高兰……”他从老爹那里知道她改名字的经过,但现在依然叫不习惯。“我们日后有空再叙吧。”

高兰送他离开,而后回老匠铺找老爹。

“老爹!你为什么要骗我!”她一进门就要讨说法。

老爹正坐在摇椅上小憩。

“当然是想让你生气咯。”

刚开始接触高兰的时候,老爹觉得这孩子好是好,就是没脾气,容易遭人欺负。这一年多的时间,在老爹这里,高兰确实变得有了点脾气,以前都是逆来顺受,顶嘴都不怎么会。

拿老爹没办法,高兰只能进入正题。

“流月修得怎么样?修好了我就得回榃壁了。”

“那边架子上的小布袋里,你拿便是。”

高兰从架子上取回流月,发现断匕确实已经接回去了,在小布袋里,还有两棵向晚草……

“这向晚草是……”

“那个叫李云傲的小子说是给你救他的谢礼。”

“可他,没跟我说……”

“跟你说了哪里还有惊喜!傻瓜高兰儿!”

高兰深受感动,她以为自己完不成这外修任务了呢……

她从腰间取下当初在湖边云傲给她的小锦囊,把它交给陈年。

“老爹,这个能补好吗?”

老爹打开锦囊,里面是五片碎玉佩……

“这也是那小子送的?”

高兰没有回答他,重复问:“能补好吗?”

“复原是不太可能。加固拼接起来嘛,小意思!”

闻言,高兰会心笑着。

“但一时半会儿没法给你,下次外修你再来拿吧。”

“老爹最棒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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