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崇枢查到了皇后死亡的真相,他对安崇邺的恨意越发加深,尤其是看到他毫发无损,光明正大站到皇后灵前时,他心底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不顾灵堂肃穆,当着一众妃嫔和宫人面与安崇邺针锋相对。
起先二人还顾忌着规矩,只是三言两语来回博弈,可随着安崇邺闭嘴,不再理会安崇枢,任由他说什么都不开口后,后者怒火积攒,最终忍不住先动了手。
安崇堰本来是在一旁看着戏的,可见二人打得越来越厉害,他怕惊动了启安帝,就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去劝架。
结果可想而知,他手无缚鸡之力,不但没拖开两人,自己还挨了几拳。
再后来,启安帝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他不问前因后果,直接让三人跪在大殿外受罚,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安崇堰也不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启安帝的偏颇了,本来他想硬气一把,跪就跪,绝不求情,但是……
这石板是真的硬,几个时辰过去,他双腿都快没知觉了。
“小五啊,要不你去替二哥求求情,让父皇饶了我呗?”雨水顺着鼻尖滑下,他弓着身子探头去诱哄那夹在两人之间的少年。
安崇沂点头,想都没想就应道:“好,二哥,我这就去。”
随着话落,他松开手站起身就往外走。
“沂儿,沂儿……”
容妃在后面喊着,任她如何着急,那小小的少年也没放慢脚步,直接头也不回的出了白虎殿门。
宫道上,安崇沂冒着细雨往昭仁殿跑,他速度很快,途经一个转角时,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青色身影,随着哎呀两声,他结结实实把对方撞退了两步。
“嘶……”
倒吸一口凉气,宁绝捂着肩膀勉强站定。
安崇沂揉了揉额头,抬眼见到熟悉的人,他歪了歪脑袋:“宁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宁绝手里举着伞,微微弯腰,谦恭行了一礼:“见过五殿下。”
“无需多礼!”安崇沂摆摆手,笑着指了指他的肩膀:“那个,没撞疼你吧?”
“没有。”
宁绝摇头,状似无意的问:“殿下如此匆忙,不知要去何处?”
“呃……我要去找父皇。”
安崇沂往他身后看了看:“宁大人这是刚从昭仁殿出来吗?”
“嗯。”
宁绝颔首,又问:“殿下找陛下有事吗?”
“有啊!”
安崇沂撇嘴,略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哥哥们被罚跪,我想去求父皇开恩,让他们都起来……”
十四五岁的少年,还不懂隐藏自己的情绪,什么都是照着自己的心意来,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行为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
看了眼他湿漉漉的样子,宁绝叹了口气:“殿下就这般去吗?”
“嗯,怎么了?”
他应得天真,半点没觉得有何不妥。
“没什么,臣只是觉得,殿下应该去换身衣裳。”
宁绝淡淡一笑,提醒他:“几位殿下惹了陛下不悦,您若以这副样子去求情,只怕陛下会觉得,您受了他们的影响,也开始不顾皇家礼节,不注重自身修养,只会一味的莽撞行事。”
到那时,别说求情了,可能他自己也会受到牵连,白白遭一次罪。
听得他这番分析,安崇沂低头看了看自身湿透的样子,确实很狼狈,很失礼。
抿了抿唇,他转身就要离开。
“殿下……”宁绝及时出声把人叫住。
安崇沂回头看向他:“怎么了?”
宁绝上前,走近后,俯下身用自己的伞给他遮住了头顶的雨:“臣有一言,殿下听否?”
“宁大人请说。”
“君父二字,重在君而非父,殿下友爱兄长虽是好事,但陛下之心高深莫测,作为父亲,他不喜子女争斗,而身为君主,他也见不得旁人违逆,尤其是盛怒之下,某些不恰当的劝谏和质疑,只会适得其反,加重他心底的厌弃。”所以,求情可以,但一定不要乱说话,否则……
安崇沂心头一震,瞪大的眼睛里全是宁绝的身影。
脑子转了几圈,他沉吟道:“那依宁大人所言,我该怎么开口?”
他虽年纪小,却也不是半点道理都不懂。
宁绝勾了勾唇,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殿下还小,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性子,您心疼几位兄长,但要更心疼为你们操心的父亲,陛下近来身子不好,皇后娘娘的丧仪还需几位殿下帮忙打理,所以……请陛下暂且饶过他们,等诸事皆了,再行责罚也不晚。”
用分忧的借口去求情,更能谋得上位者的柔软之心。
安崇沂明白了,他点头,一双眸子笑得狡黠:“我知道了,多谢宁大人提醒。”
皇家教出来的孩子,总是比普通人机敏,宁绝颔首,用平静的目光目视他转身离去。
雨势减小,阴郁的天边乌云逐渐散去,一抹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凉意习习如风,驱逐了盛夏积攒的炽热之气。
昭仁殿门口,娄公公刚走出来,抬眸看见雨中走来的人,立刻迎上前去。
“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宁绝上前,收伞拱了拱手:“娄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陛下传召大人……”
他离开不过两刻钟,依照平日的时间来看,启安帝也不过刚用完膳。
扫了眼娄公公的脸色,宁绝垂眸,放下手里滴水的油纸伞,理了理衣摆,就跨步往殿中走去。
大殿内室,启安帝坐在长长的书案前,手拿朱笔,一如既往的忙碌着。
“微臣参见陛下。”
宁绝拱手行礼,启安帝“嗯”了一声,头都没抬。
他继续笔走龙蛇写着什么,宁绝见他不言语,便默默候在下方,自己也不说话。
大殿里只剩下细微的纸张摩擦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启安帝看着面前的奏折深深皱眉,拿笔的手抬起又放下,如此来回纠结几次,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到一边,容后再审。
抬头,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看到了宁绝。
“嗯……宁卿,你来了啊?”
他语气有些意外,好像刚才根本没注意到殿中站了人一样。
宁绝垂首,恭敬道:“是,陛下。”
“来的正好,朕刚好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启安帝笑着,取出一本折子往前递了递。
宁绝赶忙上前接过,在对方眼神的示意下,他展开看了两眼。
“陛下要置办监察司?”
他有些惊讶,刑部与大理寺已经足够管理大昇律法及刑事,如今又弄出个监察司做什么?
启安帝没有过多解释,只平静道:“爱卿能担此重任否?”
“微臣……”
他想说不可以,但……启安帝的眼神明显不是在给他选择。
跪地,他领旨谢恩:“臣当竭力,不负陛下所托。”
“起来吧。”
启安帝满意一笑,连周身的气势都有了明显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