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马车里,安崇邺将人放在自己常坐的软榻上,马车逼仄,无法躺下,他就揽着宁绝的肩膀,让他靠坐在自己身侧。
马车晃动,在摇曳间,宁绝迷迷糊糊抬起眼皮,眼前重重叠叠,看不真切,脑子也是一片混沌,思绪乱飞,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的。
“清……清宴。”
他人糊涂了,但脑子还记得自己跟谁在一起:“我们……要去哪儿?”
醉酒的声音很黏糊,短短一句话说得跟撒娇一样。
安崇邺侧头看着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手指忍不住抚上去,滚烫的皮肤细腻光滑,还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肉感。
“阿绝。”
轻声低唤,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看着我,我是谁?”
宁绝只觉得眼皮好重,费了好大力撑起来,面前的脸还闪来闪去,不过,饶是意识不清,他还是看出了对方的特征!
眼角一滴泪痣醒目,像极了:“殿下。”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安崇邺止不住笑意:“是我。”
“怎么是你啊?”他嘀咕着:“清宴呢?”
清宴。
好亲密的称呼。
此前让他叫自己的表字,他抗拒万分,而换作别人,他就能叫得这般顺口。
安崇邺心口烦闷,看着那张看似温柔,却总能说出锥心刺骨言论的嘴巴,他一时狠心,低头就吻了上去。
触之柔软,情难自拔。
安崇邺本想惩罚他一下,但真的亲到了,他反而不舍,那双唇太具有诱惑力,他细细描摹,慢慢品尝,不敢突进,又不舍撤离。
“嗯~”
呼吸被堵,宁绝轻吟一声,抬手推拒着面前铜墙铁壁一样的身躯。
感受到他的不适,安崇邺立刻松口,见那薄薄的唇瓣被自己吸得鲜红欲滴,他抓着身前的手,心跳声激动而剧烈。
他这辈子注定栽了,哪怕得不到,他的心也收不回来了。
马车到了四皇子府,夜深人静,安崇邺直接抱着人进了后院。
揽月留芳里,一切如宁绝在时那般,什么都没动过。
将人放在床上,脱掉外衫,下人送来热水,安崇邺亲自给他擦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酒意上头,宁绝迷迷瞪瞪的看着眼前拿着帕子在自己身上不停抹来抹去的人。
“知非……”
他低吟一声,直接把眼前人叫愣住了。
安崇邺一脸不可置信,盯着他问了一句:“阿绝,你叫我吗?”
“知非!”这一声他叫得很清晰了:“我难受。”
安崇邺几乎要笑了出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能在意识不清时叫自己的名字,那是不是也代表,自己在他心里还有几分重量?
给他穿好衣服,抹去头上细汗,下人送来了醒酒茶。
安崇邺坐到床边,将宁绝扶起来,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端着碗送到他嘴边:“来,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宁绝咕噜喝了两口,味道不好,他转过了头:“难喝。”
喜欢一个人时,连他的小性子也是可爱的。
安崇邺放下碗,正要起身让他躺下时,却被宁绝抓住衣袖:“别走。”
“我不走。”
他止住动作,手臂将人抱得紧了两分:“只要你不赶我,我永远都不会走。”
……
翌日,还没睁眼,宁绝就觉得脑子一阵剧痛,浑身如抽丝剥茧一样难受,他“嘶”了一声,手指一动,摸到一个温热的躯体。
几乎是瞬间,他脑子一震,立刻睁眼,生怕自己醉酒糊涂,睡了哪个不该睡的人。
入目是一双紧闭的眸,浓眉如峰,五官挺立,隔着一指距离,清晰可见肤质白皙,没有丝毫瑕疵。
他们面对面侧躺,安崇邺的手放在他腰间,而他的手抓着安崇邺胸前的衣襟,两人墨发散乱,呼吸交缠,一看就不像是清白的样子。
望着还在沉睡的人,宁绝思绪回笼,昨夜醉酒后的一幕幕浮现,从闻卿竹手里被抢走,马车里浓浓一吻,到进入四皇子府后,一路抱着,亲自擦身喂水,最后抵足而眠。
宁绝脸都要绿了。
都说了不能喝酒,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喝醉就算了,第二天醒来,还能清清楚楚记得那些糊涂事,这才是最让他难堪的。
松开那被自己揪出褶皱的衣襟,宁绝轻轻将腰间的手掌移开,然后小心挪动,从身体到双足,一点点远离,生怕弄醒对方。
就在他顺利从床上坐起,正要掀开被子时,安崇邺醒了。
睁着一双深沉的丹凤眼,他定定看着宁绝:“要走了吗?”
宁绝点点头,心里复杂的很:“殿下,昨夜……”
他想说昨夜自己喝醉了,发生的一切都不要当真,但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因为这话听起来,真的活像提起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
“昨夜你喝醉了。”
安崇邺撑起身,与他面对面,替他说出了心中所想:“不管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是酒意所致,我不会当真。”
宁绝怔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安崇邺抬手轻抚他的脸,满目柔情:“但是,我不会忘记,不管过多久,我都会一直记得。”
那跟当真有什么区别?
避开脸上的手掌,宁绝蹙眉:“殿下,莫戏弄我。”
昨夜是他贪杯,不管发生什么,都有自己一半责任,但若说安崇邺一点错的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他明知自己喝醉了,还擅自将他带走,甚至于,在马车上……
他可是清楚记得,那是安崇邺主动的。
酒醒的宁绝,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安崇邺叹了一声,掀开被子起身。
拍拍衣服上的褶皱,他说:“若是宿醉头疼,就在府中好好休息,要吃什么吩咐下人去做,等我散朝回来再送你回去。”
“不必了。”
宁绝下床,环视一圈,不见自己的衣服,就直接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套出来。
“殿下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穿衣服,蓝白相间的长袍,做工复杂,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着他系上腰带,等他换好想走时,安崇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我送你。”
宁绝看了眼不远处的漏刻:“乌马巷与皇宫相反,这一来一回,殿下会误了早朝。”
“无妨!”
他拉着人往外走:“等我换身衣服。”
揽月留芳只有宁绝的东西,他回到天枢院换了一身黑金色的缎服,两人同行出门,马车停在府外。
上车后,宁绝离他远远坐着,看到这车上熟悉的装饰,他脑海里满是昨夜那辗转一吻,他仿佛还能闻到残留的暧昧气息,火辣辣的勾得人脸颊发烫。
安崇邺倒是泰然自若,见到宁绝不自在的侧着头,他还问:“没事吧?”
宁绝摇头:“没事。”
他真不像没事的样子,安崇邺盯着他挺翘的鼻梁,目光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深邃的眼瞳里,情愫渐生。
一阵沉默,耳边只余车轮摩擦过地面的声音。
许久,安崇邺打破尴尬:“闻大将军家的小儿子,与你很熟吗?”
提起闻卿竹,宁绝终于被拉回了思绪:“我们昨夜才认识,他是陆亦泽的朋友,而我与陆亦泽为同届贡士,上次殿试结束时,他邀我赴宴,便是在宴会上,我认识了闻小公子。”
“所以,才第一天,你就跟他去青楼了?”安崇邺有点惊讶。
“我不知道那是青楼。”
宁绝解释:“他只说带我去个有趣的地方,也没说是青楼啊。”
好个闻小公子。
安崇邺眼一眯,心里暗暗给某人记上一笔。
宁绝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提起青楼,他又想到安崇邺房中那个红衣姑娘。
他说:“殿下有空逛青楼,近来应该不忙了吧?”
听起来像是一句很普通的问话,但言语间掺杂那细微的情绪,让安崇邺眉头一挑,心中生喜:“你生气了?”
“没有!”
不假思索的否认,但手指嵌入手心的痛感,让他无法忽视:“我没有……”
他垂着眼睑,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安崇邺不想逼他,伸手拉过他的手臂,将他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扒开:“我去青楼,是为了查仁王勾结罪臣一案,并非寻欢作乐,那个姑娘,也只是线人,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他语气轻柔,跟哄孩子似的。
宁绝手心被掐出了指甲印,手指打开,纤长的五指骨节分明,安崇邺轻轻揉着印记,说:“阿绝,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玩笑,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此生不会碰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他说得直白,不管宁绝接不接受,他的感情清清楚楚放在那里,没有半点瑕疵。
手心温度异常,那股酥麻的感觉顺着血脉蔓延至心房。
宁绝咬紧牙关,感情不可控,不管他有多抗拒,也否认不了此时,他动心了。
“殿下,有些人,一辈子只会动一次心,如果被辜负了,那此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
他转头看向安崇邺,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在感情方面,我这人自私、小气、固执,眼里容不得半点尘沙,男子也好,女子也罢,我要的是一心一意,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轻易招惹。”
他的要求就一个,一心一意,永不相负。
看似简单,但却要用一辈子来证明。
本以为安崇邺会深思熟虑后再回答,但他明显没有半点犹豫,在宁绝话音截止那瞬间,大掌抚上他的脖颈,俯身上前,一吻落下。
唇瓣温柔,一触即离,他哑着声音,说:“阿绝,信我一次,如果我做不到,我把命赔给你。”
鼻尖相抵,呼吸打在脸上,带着温热的气息。
宁绝心跳不止,抬手抚摸他的脸:“殿下,要说到做到,如果违背誓言,就算你是皇子,我也有能耐让你付出代价。”
“我知道。”
安崇邺信誓旦旦:“所以不会有那一天,今生来世,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话落,两人相拥,誓言或许不可靠,但说出来了,就是一辈子,做不到的人,天地不饶,万世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