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对他义父的情感有些复杂,金世道虽收养了当时孤苦无依的翁征明,但并没有给过他一丝父亲的关爱,他只是不断给他灌输仇恨,要他上进,早日助自己报仇。翁征明自己的想法和意愿却一直被他打压,他一方面听从金世道,一方面又十分憎恶他做事的手段方式。
金世道被公山羊一刀捅伤,却没有致命。他那么准的刀法怎么会失手,翁征明猜不到缘由,难道说当时他便已经知道自己报不了仇。
金世道日日用人参、鹿茸、雪莲、阿胶、灵芝熬汁补气血,可是越补越头晕目眩下不来床。有天下人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掀开了西边的垂帘,被金世道看见,那垂帘后面放了好几盆粉色的花。
晚上翁征明来看他;
“明儿,义父只想报仇,有什么得罪过你的地方还请你谅解。你成婚之后,钟天酬一死,我便回南方去,再不打扰你。”
翁征明眼睛不自然看向那边的垂帘,手轻轻压在他肩膀上:“义父您好好养伤,其他的事都交给孩儿去做。”
金世道的笑容冷下来:“养伤,和夹竹桃共处一室你是要置我于死地么?”
“义父您就安心去罢,孩儿定会为您报仇雪恨。”
忽然有一刻,金世道发觉不知何时,翁征明的眼神变得如此阴冷、凶狠。
……
翁知府为父守孝一年,还推迟了婚事,将几年的俸禄全部给了金世道的家人,还给都仁至义尽地演了一出戏。上到皇上,下到群臣、富户无不夸赞他孝字当头,
翁征明把钟府的秘密利用到淋漓尽致,他利用心儿郡主的身份,将钟留夷打入牢中,钟留夷死后,他又将钟府两个女儿身份互换的真相告知圣上,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也突然之间也成了外人,心儿并非皇室血脉。
钟家只剩了钟天酬和吕姨娘的女儿,皇上自然不会信任他们,皇上想要控制钟家的家业,只能依靠翁征明这个身份,本就剩了一个瘫病在床的老爷,一个出阁却又没了夫君的寡妇,便是赐婚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可是翁征明却愿意娶心儿,他们自小有婚约,也不会被人诟病,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皇上为表示对他的厚望,亲自下旨给翁征明升官,由四品知府升成三品布政使。皇上还又赐一道婚旨,让翁一年期守孝结束后与钟辛夷成婚。
三品官职,兼首富的女婿,这些身份使翁征明立于官场不败之地,他不必唯唯诺诺,可以挺直腰杆,每日来巴结笼络他的人排着长队,里面不乏以前欺辱瞧不起他的人,现在却都对他笑脸相迎,各种阿谀奉承。
这一年,心儿学着琉儿的样子将头发高高盘起,她沉稳了许多,她几乎没有出过门,不是照顾孩子,就是读书吃饭睡觉。她时常觉得花草树木尽失颜色,风云雷电也犹如在百里之外。白天黑夜颠倒混乱,日子如水般流走。没有什么能进入的了她的心,每日只是靠着照顾琉儿的孩子才强打起一些精力。
这么久了,也没有公山羊的任何消息。
罗滕飞从牢里出去后就回了沈家军,他四处寻找将军下落,但始终没有一点音信,他动用了军中的斥候、各路探子、察子等人,几乎是地毯式铺查,这人要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出来了,然而到现在还杳无音信,原因可能有一个……
心儿还是依旧每隔几日便给罗滕飞书,询问公山羊的消息。
白师爷前日来找心儿,说老爷的身子不大好,想见她。
心儿只淡淡回说再有一月便是她的成婚日,到那日会去拜别父亲。
钟天酬听了白师爷的转述,默默闭上眼睛。
可惜最后一面也是见不到了,心儿还是不肯原谅他。
回顾他这一生,可以说是成功,也可以说一败涂地。成功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一个穷小子到赚了别人几百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忘了,当初这赚钱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可以和梓玉有情人终成终成眷属,风光迎娶她,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可后来一切就变了,他生意遇到困难,他不甘心事业就此止步,就迎娶了长公主,靠着驸马爷的身份和便利再次将生意做的如日中天,更上一层楼。
他一味追求生意上的成功,压根没想到梓玉会离他而去,等他回到家却只见到一具冷冰的尸体。后来他得知梓玉去世的真相,愤怒的他在尼姑庵中将两个女儿调换,将长公主的亲生女儿送去给梓玉的家养丫鬟吕红抚养,而吕红也被一直蒙在鼓里,她以为自己抚养长大的是小姐的骨肉。
在这期间,其实上天给过他机会,当初如果他在收到马怀丙的信,得知琉儿入府后,就应该将实情和盘托出,那么也不会发生长公主与琉儿母女相残的祸事。
可他当时选择了沉默,他明知长公主会对钟留夷痛下杀手,仍旧执迷不悟,觉得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她们罪有应得。
可现在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罪孽深重,没有改过的机会。
这辈子对不起这四个女人,现在不生不死就是他的惩罚。
钟老爷在女儿成婚前一日栽进了园中的水塘中,白师爷和一众下人在旁边静静站着直至水中浮起尸体。
待心儿赶来,钟老爷已经魂去尸长留了。
心儿没有流泪,她知道父亲去和另一位母亲团聚了。
钟老爷死后,郡主需守孝三年,和翁的婚期便又可以延三年。
因为钟天酬知道心儿不愿嫁给翁征明,并不是因为金世道。
心儿看着父亲饱经折磨后苦难的脸,像是戳破了一层挡在他们之前的阻碍,热热的眼泪倾泻;
”父亲,其实我没有怪您,我只是恨自己被所有人保护,却为别人什么都做不了,母亲、琉儿、您,还有我的生母,请你们安息,愿你们来世再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