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第一小学门口，袁梁和马晓荷远远站在路边，等着放学的孩子，一队队的孩子出来，走不多远就有蜂拥接孩子的家长。点点出来了，袁梁仔细看时，跟着队伍出来，维持着秩序的老师，竟然是毛林林。听说，毛林林从幼儿园调到了武城第一小学，没想到竟然成了点点的老师。
袁梁急忙上前打招呼，毛林林笑着和袁梁招呼。毛林林看着袁梁、看着马晓荷，心中也是忍不住感叹，自己也曾经对袁梁颇有好感，初中时袁梁就很优秀，自己也很主动，无奈人家另有所爱，眼见他高楼起，在同学圈里绝对的成功人士，眼见他宴宾客，当上了大企业的总经理风光无限，去年又听闻他下岗，听闻他宾客散，听闻他落魄，心中还有点安慰，幸亏人家当年没有看上自己，不然今日还不是和他一起过窘迫的日子。但毛林林看着两个人，越发感觉到不是那么回事，来接袁点的肯定是她妈妈，这女人一向容貌姣好、气质温婉、衣着光鲜，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今天看这两口子站在一起，都是气定神闲，神采奕奕，哪有一点下岗人的邋遢样。前段时间同学聚会时，还有人笑话袁梁今日的落魄，但看他的样子，没有一点下岗人的风尘感，还是那么自信，隐约之间还有点儿自傲，这曾经就是最吸引自己的地方。看这两个人说笑着，郎情妾意的样子，看马晓荷一身华丽时髦的衣服，面色红润满脸甜蜜，看向袁梁的眼睛闪闪发光，毛林林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土气的穿着，心中又是黯然，看来，这个男人没有被打倒，人家照样活得滋润。
毛林林对袁梁说：“我还不知道袁点是你的孩子，今天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咱孩子带好。”袁梁说着谢谢，把马晓荷介绍给毛林林：“老同学，这是我爱人马晓荷。”毛林林和马晓荷握手，马晓荷说：“早就认识，就是不知道你们俩是同学，点点让毛老师费心了。”毛林林说：“袁点很乖，没有什么费心的。”袁梁说：“都是几岁的小孩子，肯定每天不省心。”毛林林说：“你知道的，我上的是幼师，干的就是这个，就是和孩子们打交道，就是教书育人，习惯了。”
三口人和毛林林说着再见，就骑上摩托车走了。毛林林看着远去的摩托车，回身往学校走，心中也是后悔，自己当初也去袁梁处，袁梁也肯定知道自己的意思，袁梁对自己虽然说不上爱，但起码不反感，悔不当初啊，怪就怪自己没有坚持，如果自己不是那样矜持，自己经常到他那里去，自己的条件也不差，自己的身材、脸盘竟然还和马晓荷相似，如果自己明确表达内心的想法，就跟着他，说不定今天坐在摩托车后面的就是自己，唉，这也是天意啊。
回到家里，袁梁亲一口女儿，忙着去做饭，娘俩翻着袁梁给孩子带回来的衣服、玩具、吃的，家里满是欢笑。
一会，马晓荷走进厨房，拿起一把刀对着袁梁，笑眯眯地说：“别装着了，老实交代你和毛林林是什么关系？”袁梁沉着脸：“你放下刀，有话好好说，别舞刀弄棒的，误伤队友。”马晓荷说：“我看着毛林林看你的眼光就不对，你们是初中同学，你们两个到底发生过啥，有过什么故事？”袁梁说：“我们就是同学，就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其它的什么故事都没有发生。你要说情窦初开的时候，男女之间彼此喜欢也有这种可能。”马晓荷说：“你看，你承认了吧，彼此喜欢，那就是两个人的事。”袁梁说：“误会，纯粹是误会，我说彼此的意思是，她可能对我有意，这叫落花有情，我对她可是流水无意啊。”马晓荷说：“我才不信呢，那她怎么还说，一定把咱的孩子带好，怎么和你咱上了？”袁梁说：“人家就是随口一说，我可不和她咱咱的。”马晓荷说：“还是那么自恋、自大，不管怎么样，不要去招惹人家。”袁梁说：“你把刀放下，我谨记老婆教诲就是。”马晓荷放下刀，搂着袁梁：“你看你同学的样子，她肯定很后悔当初没有嫁给你吧。”袁梁说：“人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听说她老公单位也不错。”马晓荷说：“我听那几个学生的家长说，她老公原来在一家银行工作，银行减员增效，逼着员工下岗，她老公第一波补了十几万就离职了，就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干了，天天炒股。”袁梁说：“还是人家单位好啊，人家能补上十几万，一机厂的人一分钱都没补。”马晓荷说：“咱就是住在这个院里，什么一机厂啊，一机厂和你有什么关系，一机厂都是过去式了，这个大院住户几百家，每家都是过自己的日子，谁还提过去的事。”
第二天吃过晚饭，三口人正在看电视，有人敲门。袁梁打开门，门口站着李盈盈。看见袁梁，李盈盈喊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看见你？前几天徐有才还念叨你呢。”
袁梁说：“我昨天回来的。我听着你从楼下到楼上挨家敲门，这是忙的什么？”李盈盈说：“这不是那两个公共厕所吗？环卫所每年都要收费。原来这个费用都是厂里拿的，现在让这些住户拿，一家两块钱。为了这点钱我是跑断了腿，跑了好几个晚上了，有些人家明明用着公共厕所，可就是赖着不交。”
马晓荷过来，给了李盈盈两块钱：“进来坐啊，两块钱够吗？”李盈盈说：“够了，够了。你在上海怎么样，不错吧？”袁梁说：“在外面打工，啥好不好的，马马虎虎吧。”李盈盈说：“还马马虎虎，昨天我就看见马护士长了，在咱这个破家属院，穿着一身新衣服，很显眼啊，一看就是你给她买的，你又会买衣服，马护士长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身材又好。好，我不进去了，我走了。”
李盈盈走了，不到十分钟，有人敲门，徐有才来了，袁梁把他让到书房。同样是做业务，出口处的人一向比销售处的人光鲜，也轻松许多，但今天看起来徐有才却显得疲惫。
徐有才坐下说道：“你回来了也不打电话，打电话聚聚啊。刚才李盈盈给我说，我才知道。”徐有才说着，把两块钱放在桌子上。
徐有才说：“这娘们太不懂事了，你家又不用公用厕所，收你们家钱干什么。” 袁梁说：“无所谓，钱也不多。”
徐有才说：“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就不该收你家的钱。就这两块钱，愣是有很多人家不交，时代不一样了，人心不一样了。环卫所到武深机械要钱去了，原来就是一机厂交的，这个院里住着许多武深的人，蒲树强就是不交，这叫什么事啊？他能把厂区、家属区的房子、土地租出去，但这上面的两个公共厕所就是不交环卫费。环卫所让住家自己交，李盈盈在这瞎掺和，她挨家挨户收费，显着她什么事，我和她吵了一架。”
袁梁说：“算了，你挣你的钱，她在家给你带好孩子，各司其责，互不干涉，她有空做点好事也不为过。”
徐有才说：“还我挣我的钱，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出口提成系数不只是降低了，原来许多客户也不从这儿买产品了，严世清就不从这儿买了，我打电话他说不做了，就孟小军从这里要了一个柜，还是通过外贸公司要的货，货发一个月才给钱。ZGtI公司的钱忠诚更绝，我和蒲树强去安南，也带着土特产去的，他直接给我说，他们已经换了厂家，不会从什么武深进货了。锡城机械的任珊珊嫁到国外去了，接替她业务的迟经理，业务不通还罢，还特别难说话，我给他打个电话都头疼。”
袁梁说：“你只要守住南江五矿刘建东就行，他那里一年三千台cR502产品，这可是个大客户。”徐有才说：“你不提南江五矿还好，你一提南江五矿，我就气炸了肺。一机厂破产后，那帮人上台，就紧盯着南江五矿，南江五矿第一次要货还是一千台，我还是按照原来的那个价格报给了刘建东。我把这事汇报给蒲树强了，任瑞林不愿意，他说这样的大业务不归业务员管，要公司统一管理，肯定就不会给业务员提成。南江五矿是我一直跟着你，我也紧跟的客户，在我的业务片区怎么就不是我的业务了呢？他就是眼红，就是不想让我多拿提成。我当然不愿意，在蒲树强的办公室就和他吵起来了，我就直接骂他不要脸。蒲树强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说不让出口处管了，他和客户直接做。这叫什么事，气得我几天没有去上班，我就在家里待着。蒲树强派人把我叫到厂里，问我怎么和客户谈的，我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刘建东不要货了，他们慌神了，才派人叫我。蒲树强问我，袁梁是怎么和安南的客户打交道的，怎么成交的，和南江五矿怎么成交的，我就直接告诉他了。蒲树强慌忙买了土特产，带着任瑞林和我，开着011车去往南江，到了南江，刘建东根本就不见面，打电话说，口头协议，武深机械可以生产一千台，没装箱前他要到武城来看货，再签订合同。蒲树强、任瑞林傻眼了，之所以去南江，一是他们觉得一千台批量需要的资金太多，想着改为批量五百台，再就是还想着学你，让他给一部分预付款。这算盘打的太好了，刘建东根本就不接这个茬。在宾馆住了两天，几个人垂头丧气回来了。说真的，我心里特别解气，自己没有那个本事，硬要充人，我的片区还不让我做，这个笑话就闹得太大了，因为几个车间都想着这一批活呢，车间把工装都拾掇出来了，都知道往年这个时候一机厂干的cR502产品。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袁梁说：“南江五矿的cR502产品，你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的，就是一千台的批量，怎么还要求人家一次五百台？这资金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徐有才说：“原来你安排生产一千台，你早就开始筹划着资金安排了，提前布置好，然后全厂上下齐心协力，一鼓作气生产出来，刘建东很快就付款，从投产到付款，周期都不超过两个月，可现在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组织能力了。这个产品又是刘建东一个人要，你一直是零库存的指导思想，假如是生产一千台，就要前期投入五百万以上，别说五百万，就是五十万元，他们也拿不出来，他们只能望洋兴叹了。那个王晓庆就是个幌子，根本没有带过来一分钱。这还不说，矿山机械厂还从这边抽借资金发工资，资金越来越困难了，武深机械里面的一机厂老人都是怨声载道。”袁梁说：“人心不行了，心不齐了，从上到下离心离德，干活也出不来效率了。”
徐有才说：“原来你安排的几个分厂厂长，走的走了，不走的见到他们都是唉声叹气的样，不是设备不行，就是人手不够，设备处的人都减完了，生产上的人也走了不少，不是把人家开掉，就是人家嫌工资低自己走，车间一线的人始终是不稳定，人心不稳，人员不稳。”
袁梁说：“我交给你这个片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不算刘建东的cR502产品就已经超过了一千万元，看你能保证完成多少万吧。”
徐有才说：“这哪能和你那时候比，那时候你去安南，吃住行全包，玩得多爽，可是现在呢？人家是爱理不理。你说有多好笑吧，为了搞好和安南几家客户的关系，蒲树强、任瑞林、王晓庆商量好了，我们四个带着杨国庆去了安南。他们知道，你在安南打下的基础，杨国庆在外面也说你做业务怎么样，他和你一起出差玩得真爽，他也认识安南的几个客户。我们去了安南，我带着他们还是住在豪佳宾馆。我给严世清打电话，严世清也回国了，杨国庆兴奋得不得了，觉得严世清肯定带着去洗澡，可是没想到的是，严世清说他刚回国，现在很忙，正准备去北京，有空再和我联系。杨国庆说，安南外贸的翟梅凤也是老客户，就到她那里去。我给汪洋打电话，汪洋根本不告诉我翟梅凤的电话。我给杨国庆说，翟梅凤是袁梁的干姐，只有袁梁来她才会接待。我们几个人没办法，只有去ZGtI公司钱忠诚那里转了一圈。你和钱忠诚的关系，和他家人的关系，我当然知道，他们见了钱忠诚就是胡扯一通。没有办法，都知道安南吃得好玩得好，杨国庆就怂恿着去黄龙大浴场玩，结果五个人花了大几千。我们回到厂后，蒲树强、王晓庆又把我单独叫去，问我几个客户的情况，问我怎么解决和几个客户的关系，今后怎么继续开展业务，我就说这都是袁梁多年打下的客户，袁梁和客户的关系如何如何，翟梅凤是袁梁的干姐，严世清是袁梁的把兄弟，刘建东是袁梁同学的同学，袁梁和客户的订单是怎么一笔一笔操作的，气得王晓庆大骂任瑞林、程鹏，我也不管他，我就说任瑞林、程鹏加起来连袁梁的一半都不如，你要是当初用袁梁就不是这个样子了。王晓庆虽然是个女的，不懂管理，不懂业务，但看着一家家客户丢掉、一个个订单流失，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蒲树强也没有办法。”
袁梁说：“我哪有那本事，看你编排的，翟梅凤是我干姐，严世清是我把兄弟了。客户都是慢慢培养的，市场是培养的，商务关系也是培养的，一开始的时候，肯定人家不会相信你，肯定需要磨合。这些关系都需要你重新和他们建立，而不是靠着老关系。”徐有才说：“现在你也不用掩饰了，我还没说陆小满呢，你和陆小满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最清楚。”袁梁指指隔壁，徐有才一笑，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