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隔着寝门探头探脑,“医士说少主公是食不得杏仁才会发热,过一夜便好……
唉,还是崔将军人细心,下车时就提醒我们,让赶快找个医士,不然等回府再发现,又得耽误好半天”
医士刚走,少主公也才睡下,你在那探着头看像什么样子。
阿起无奈,一把把他拉回来站定,
“之前没误食过,我们也没发现,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些。
现在,只盼着彭坤能赶紧把孤城一案交代了,少主公放下了心结,才能早点找个少女君回来”
阿飞对此不置可否。
他觉得少主公放下心结,腾出手来,第一件事情大概是去抢婚……
正乱七八糟聊着,忽然身后的门被拉开。
阿飞惊讶,“少主公,医士不是让你多歇歇吗,你怎么起来了”
“等不及了,再等就要晚了”
凌不疑扶了一把屏风站定,“我们去廷尉府,抢彭坤。”
他抬脚大步走出去,阿起阿飞两个连忙应是跟上。
*
“……怎么样,现在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东西了吧?”
崔琢坐在案桌边上,姿态悠闲的把玩着一边的刑具。
“没想到,最先来的是你”
十字架上绑着的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唯独发后隐藏的一双眼睛闪着亮光,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崔琢放下一支细辫,轻巧的起身,“彭大人这话说的不对,我帮不了你。
我只是受了你夫人所托,劝你早点开口,好留个全尸罢了,你怎样都得死,不如利索一点,给妻儿留条活路。”
确实如此。
何况如今在廷尉府大牢还只是关起来,少水少食,等真正想让他开口,或者不想让他开口的人来,那些刑具,就不只是看看了。
“我为什么杀他……因为我和将士们出生入死,乾安王坐享其成,不断高升!我杀他有什么错?”
彭坤甩开眼前的乱发,面目因为愤恨显得狰狞起来,
“小乾安王无能,却只等着继承部曲,沿袭王位,父死子继,我们这些寒门将士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上位!
只有老乾安王在阵中死去,小乾安王无力安抚部曲,我,才不会永远只是个副将!”
崔琢更好奇起来,“杀人你倒是认了,那为什么没去救孤城呢?”
彭坤刚才说的激动,这会又一下子哑火,半晌才开口,答非所问,
“崔琢,你也是从军中打拼上来的,一个女娘想要为将领兵,阻碍不会比我们这些寒门子弟少,你应当能理解的,我杀他,是不得已而为。
我如今罪孽深重,死罪难免,但是我夫人,还有那尚未出世的孩儿,多谢你告诉我,也劳烦你照拂一二。”
崔琢笑了一声,“你这人,话才招了两句,又开始打马虎眼,赶快说,为什么没救孤城!”
为了当年的一桩旧事,凌不疑先后处理了雍王,小越侯等人。
雍王倒卖军械,小越侯延误救援,他们都各有动机,但是彭坤是为什么呢?
他杀死老乾安王上位,花的功夫不过半日,他既然追求功名富贵,就更应该去救援。
并且根据王姈所言,彭坤造反是得了都城旨意后的临时决定,属于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
那他既然不是一直有反心,为什么要在都城布置人手,安插耳目?
彭坤却好似得了保证,垂下头,不肯多说,只最后开口,
“有些事情,知道了没什么好处,崔琢,你若信我,就离凌家人远一点。”
凌家人?崔琢尚且疑惑,就见另一行人闯起来。
*
数目相对,崔琢先打了个招呼,
“夜安啊,凌将军。”
凌不疑可不就是凌家人嘛。
凌不疑显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眼神里有几分惊诧。
不过他看了一眼没怎么动的刑具,身上无血痕的彭坤,心中略定,想来还没问出什么。
“我来劫狱,崔将军还是先行离开,当没看见的好。”
她不应该参与此事,凌不疑也不想她陷入两难。
崔琢心中冷笑。
凡事有一就有二,这话实在真实。
当初凌不疑就是私自审问,数刀捅死了雍王,她预感到旧事重演的概率不小。
今晚连夜赶过来,就是想着快一步,趁他食了杏仁卧病,先问完了话。
没想到有人疯起来连自己小命都不要。
“凌不疑,你好大的胆子!”
崔琢正声道,“夜袭廷尉府,还想带走重犯!我可不会包庇你,你想清楚了!”
他的人已经制住廷尉府的几个官兵,阿起阿飞冲上去解彭坤的绳子。
崔琢单骑来的,倒免了两边一场打斗。
凌不疑走近几步,踩上地下铺的干草,发出“嚓嚓”的响声,
“此事干系重大,事后,我自会去请罪。
更深露重,映之,早些回去睡吧。”
他声音放的轻,映之两个字更是只有面前的人能听见。
崔琢神色一凛,疑惑更深。
她的字从没外传,在都城,她也只提过两次,并且算下来,少商只当是随口起的假名,估计早都忘了,知道的只有袁慎。
除非。
除非当初在裕昌郡主生辰宴时,现场还有另外一波人。
崔琢下意识眯眼。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凌不疑故意这么说,不就是想告诉她,他耳目众多,深不可测。
甚至最开始假装不知道,故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说了那么多,重复那些话,一心查案子,没想到人家把自己当乐子看。
好,你很好。
哪怕你是阿狰是霍无伤,我也得弄死你。
大不了多给霍翀磕两个。
*
事实上凌不疑并没有那个意思。
他劫了彭坤,大肆审问,不管能不能让他开口,凌益都会明白,自己已经起了疑心,甚至是知道了真相。
十几年的隐忍筹谋,成败在此一举。
这事容不得后退与后悔,他一切都不在乎了。
只是,这大概也是最后几次,能与她心平气和的说话。
他只是想这样喊一次。
明明他们也曾有过那样相视而笑,默契快乐的时候。
不过命运无常,人心难测,谁都不会想到,一年多的日子,能发生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