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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读书 >  疫城 >   第33章 何为心悦

昨日。

已是入冬的时候。晚钟打响时,只能见到淡薄的紫粉色云雾缭绕在天空。晚饭过后,服役者们从各个厂间和饭馆处离开,只有为数不多需要夜班的服役者重回厂间和基地。

脚链撞击的声音逐渐从街上转移至室内。

矿区c1920区采集区深处,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少年十分随意地坐在凸起的石岩上,他的袖子挽到手肘处,白皙的手臂沾粘着灰色的矿灰,嘴上叼着卷烟,静静地看着被挖得乱七八糟的石壁。他弹了一下烟灰,迅速瞥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地图”,又看向自己矿包里的晶矿,有些不满地喃喃:“闹我玩儿呢吧……”

-c1920区也存在高纯度矿源,务必先牺政一步找到。

该死的任务,从早找到晚。

0735断了卷烟,一脚踩灭了火光,踢到碎石岩下埋住。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他迅速将工具放进矿包,将油灯熄灭,沿着无人的岔道走去。绕了好几个弯,却发现脚步越来越急,越来越近。心想,“草,来的真是时候。”

“我倒是谁在这儿做卷烟生意,原来是你啊。”

从岔道追来的人终究是截住了0735。

油灯将来人的面孔照亮,0735不爽地笑了一声,“哥,你从火车上就一直跟着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工作服虽然能遮住服役编号,却遮不住来人阴狠的面貌。0懒得跟这少年多说,手上比划了几下,后面跟着的三四个人便全力猛扑向0735。

0735见势不妙,将灭了火的油灯砸向他们,猛地向出口跑去。

油灯玻璃碎了一地,0728啐了声脏话,指着那健步如飞的少年,“追!别让他跑了。”

服役者服役时段不可擅自离开服役地点,0735又早早脱离了队伍,现下只能想办法靠感觉走回去了。他没有照明工具,只能贴着墙,依靠石壁上镶嵌的晶矿散发出的微弱光源,以及自己手臂上潦草画着的地图寻路。

两三个岔道后,似乎已经将尾巴甩掉。

他将矿包打开,手伸进包的底部翻出一颗稍微亮一点的斯特克晶矿,他用矿刀的背部将杂质层剥离了一些,让晶矿表皮的面积裸|露出更多,足够照亮这狭窄的弯道。

不出意外,应该是到另外一处采集区了。

这块区域他完全不熟悉,且越深入,周围的亮度就要高一分——不是人为放置的照面工具,而是矿洞本身的光源。

看来是消息来得有误,矿源应是来自c1920区和某个还未划分区的交界处。

0735在不显眼的地方做好标记,左手扶着石壁,右手拿着方才最新挖出的晶矿,放慢了速度。听闻高纯度的斯特克晶矿往往出现在断崖附近,虽然说牺政高纯度矿源稀缺,但安全起见,还是得多多注意。

又是一个岔路。

啧。

这可能是唯一一个能走回去的机会了。

正当0735烦恼走哪路时,一阵破风声穿过肩膀与耳垂,最终扎进了岩层之中。

子弹再射偏一点,怕是耳朵要没了。

“直立,举起双手。”冷而无情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0735将手上的东西全部落到地上,双手举起。心中无语,果真是走到了不该来的地方。

发亮的晶矿滚落在地,随后被男人拾起,走到0735的面前。

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暴力的用油灯照亮了少年的脸和手臂,惹得少年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直接闭上了眼睛。男人戴着半遮面的面具,看到了0735手臂上乱七八糟的线条,以及右手手腕上印刻的纹路。

男人心中怀疑,忽道:“我们钟情于西弥斯女神。”

0735皱了皱眉,回道:“……因公平之秤终会倾斜于我们。”

这是黑市内部互相探明身份的口令。

“真的是你啊,渡淮。”

久违听到自己名字的0735还没反应过来。

男人将枪收回袋里,又将面具脱下——是一副朗目疏眉的青年面貌。渡淮靠着男人手上油灯的光源,仔细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无语道:“……是你啊,福斯特。”

来者正是跟在雪狼身边的刽子手,也是他的学生福斯特。

“呵……”福斯特也有些无语,将手上发光的晶矿递给渡淮。

渡淮推辞,“油灯给我。这是在前面那个区域挖的,记号我也做好了,你顺便拿给狼叔测测纯度。”他这种算非法采集了,被发现是要被罪上一等的。

福斯特将油灯给他,“怎么往A1328区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渡淮抬眼望去:“不该?你的任务内容里有我?”

福斯特一愣,想着话都说了,便点了点头。

黑市人员互有任务,却极其忌讳互通任务内容。

“行了,别多说,我信你。”渡淮又观察起周围来。

A1328区……原来绕了个大圈。“我也不想,妈的,跟那群煞笔又撞上了……你带带我,我不熟路。”渡淮想想就烦,要不是碍于身份早就把他们全解决了。线下放松警惕,他打量着福斯特身上的骑士装,“你这身行头是搞什么,新身份?”

福斯特侧过脸,将面上那不自然遮掩过去。“……嗯,原来跟在老师身边的狗实在不老实,只能料理了他,由我替上……走这边,没人巡逻。”福斯特指了指右边的路,让渡淮跟上。

“我记得那可是矿区的监督官,说料理就料理了?”渡淮一脸诧异。

“老师提醒了他,但他没听,”福斯特冷冷笑了一声,“他刚好把货卖给了一直在追查烟巷私货贩卖的骑士——正巧是舰长的亲卫,要不是我们动作快,怕是要把老师都供上去了。”

闻言,渡淮脚步停了停:“坏,那群煞笔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什么?”

“你忘了?我来牺政的时候不小心惹了人,以为给他们揍一顿就没事了,”渡淮想起前个月的事情,愈合的伤口处忽得隐隐作痛,“矿洞不是有人倒卖卷烟吗,我买的时候没其他人见着,谁知道抽的时候被他们撞见了,还被误会了。”

福斯特居高临下地看着渡淮,“你是买了几根,还是卖了几根?”

“呃……”渡淮心想瞒不住,磕磕巴巴,“……都有!”

福斯特弹了一下渡淮的脑门。

渡淮不满,“不是,你们怎么都爱弹我脑门啊!”

福斯特神色异常,“你们?还有谁?”

渡淮下意识一愣,手抚在脑门上。

是啊……还有谁来着……

脑海里,只有那位会笑的狐狸先生。

渡淮没意识到自己也跟着笑了。

自福斯特认识渡淮开始,就从未见过渡淮如此柔软的神色,竟是有些恍惚。他小心翼翼地问:“0855?”话音刚落,那抹神色就散去了。

渡淮没意识到自己变脸如此之快,“怎么可能,不过棋子罢了。”

福斯特眉宇微皱,“……你跟他……还做那事吗?”

“换了宿舍后都拒绝好几次了,”渡淮不屑地笑了声,“跟他睡了两次就什么都说了,这蠢男人。”

福斯特的手在黑暗中悄然握紧又放开。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吧,这里倒卖不是一两天了,老师会看着处理的。”

“哦,行。”渡淮不再表露情绪,跟着福斯特继续走。

没曾想到,说什么就来什么。

0728带着他一众小弟竟然在回去的岔路口上等着渡淮。

福斯特和渡淮互相对了一眼,瞬时明了。

0728见到渡淮双手举起走来,后面跟着一位身穿骑士服的男子,心中顿时舒坦,上前邀功:“尊敬的骑士阁下,容罪身发言。”

福斯特冷冷地瞥了渡淮一眼,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你认识他?”

“是的大人,今夜他本是跟我同组的服役者,他却忽然一人行动,我害怕教官来查,便去寻他,没想到他竟在倒卖卷烟!”

“我跟大哥——不,我跟0728一起去的,我也见到了!”

“是的大人,我们都见到了!”

渡淮心里白眼一翻,这群人真是为了让他受到惩罚什么话都说啊。

“原来如此,”福斯特一脸公正公办的样子,他从枪袋里拿出枪指着那位0728,“那便跟我走一趟吧,你们,全部。”

0728和他的小弟们都没反应过来。

福斯特毫无方才对待渡淮的耐心态度,一副公正公办的模样:“这块区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话音刚落,几处岔路口便出现了好几位与福斯特穿着同样骑士服的人。福斯特指着0728这堆人,“都带下去。”

“是,队长!”

0728和小弟们纷纷举起手,一脸不情愿地跟着骑士离开了。

渡淮明显感受到0728瞪了他一眼,他只好回瞪给福斯特,嘴上却是有些得意:“老鼠终于被罚了……都怪你,晚些我又要受一顿打!”

“……”这个岔道本就是巡逻的集合点,渡淮明显也能看出来。福斯特叹了口气,“那今晚睡我那?”

渡淮挑了挑眉,玩笑道:“你不怕我晚上把你睡了?”以他与福斯特的交情,渡淮知道开这种玩笑,福斯特定是不会与他翻脸的。

可福斯特这次也确实没有翻脸,只是向渡淮靠近了些,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渡淮,是谁睡谁还不一定。”

那声音暧昧而危险。

渡淮被福斯特吓得倒退一步,看清楚福斯特脸上那戏谑的笑意后,才意识到福斯特是在开玩笑:“谁教你说的这种话,我一定跟祂打一架!”

“……”福斯特忽然没了话。

“怎么了?”渡淮问。

福斯特眼神晦暗不明,“春天来了。”

“……”渡淮怕得后退一步,拳头下意识地握紧,“她……她说什么了?”

“别紧张,她确实有话带给你,”福斯特拿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快是结班的点了,“她说,可以把话带给任务对象了。”

渡淮眼神中掺着的情绪很复杂。

为什么指名要让他进黑市呢?

不过是一位西元抛弃的富商子弟,黑市什么人没有?

“渡淮?”

渡淮回过神,“啊,麻烦你回复她,就说我知道了。”

福斯特疑惑,“……是新任务?需要帮忙么?”

“我能搞定。”渡淮不再思考,神色淡然。

福斯特本想问渡淮是什么任务,但按规矩来说,与他无关的任务他无须过问也无须知道,心想便罢了。

“走吧,你该下班了。”

福斯特的声音逐渐远去。

……

“你怎么样,还能跑吗?!”

渡淮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旧伤已然裂开,血已然漫出纱布。他跪倒在地上,大口张开在努力汲取空气中的养分,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哥…哥哥!你没事吧!”

司黎艾背对着他单膝跪在地上,暗蓝色的布衣早被划破,腹部被那狂怒不止的男人划开了一个口子。

0728一把抹掉嘴角的红腥,手里拿着的磨矿刀沾着未干的血渍,脏话脱口就来:“妈|的,又是你,多管闲事的玩意儿。”

司黎艾捂着发疼的腹部站起来,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你们怎么总是对小孩下手,有意思吗?”

“小孩?哈哈哈哈哈……”0728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你怕不是被这个崽子蒙骗了!”

不,等等。

渡淮尽力让自己站起来,他扯住司黎艾的衣角,摇了摇头。

不,你别相信他。

0728见状,更是继续说:“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他有多恶心吗?”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怎么会被加刑遣出牺政!”

司黎艾没理这个疯癫的人,低声对渡淮说:“你先走,过点不归是犯大忌,你不能再犯了。”

那个“再”字激起了渡淮的回忆。

当时也是这般场景,黑暗的巷角,厚重的血腥味。

博赫丹当时将他护在后面,毫无后退之意。

稍而,博赫丹在他耳边轻声道了些话后,追击的人便赶来了。

穿着黑色斗篷的少女从队伍里出来,将半遮面的面具取了下来,笑盈盈地对博赫丹说:“都要死在这儿了,还想护着谁呢?”

少女手势一下,身旁黑色的影子便闪到了博赫丹和他面前,两人被分开,影子将匕首压在博赫丹的命脉上。

渡淮扑通一声跪在少女面前,克制着颤抖求情道:“春、春天大人,此事定然是有误会!”

“误会?”代号叫春的少女笑得灿烂,如同盛放的花朵,“小渡淮,你可知博赫丹做了多愚蠢的事情?”

她踏着步子来到渡淮的身侧,捂住渡淮的眼睛。

“他,背叛了我们。”

“不,等等——!”

破风声来得果断,一瞬间便染在了渡淮的布衣上,随之而来的是更浓厚的腥味。

有人倒在了他的脚边。

紧接着,他被打晕在地。

“……牺政的太阳果然来了,”春喃喃,耳边听到了紧凑地脚步声,她微微低下头,摸了摸渡淮沾着血的发,“若是太阳没将你灼烧成灰,你便是新生啦。”

说完,领着身边的刽子手离开了现场。

不久后,巡防的骑士队到达了现场。

模糊间,渡淮的脑海里又闪过博赫丹生前跟他说过的最后一段话:

孩子,你的任务不会失败,但那终究不是你的归属之地,若你活下来,别再回头。

0728的笑声令渡淮更加紧张。

“我是好心提醒你,0,你护着的这个人迟早要把你|睡了,”0728疯癫的不像样子,血和泪凝固在脸上,“然后他会算计你,让你在忏悔之地(疫城)留得更久,甚至永远留在这里!”

巷外人声嘈杂,似乎有许多人正在靠近。

渡淮的心瞬间冷了下来,扯着司黎艾衣角的手顿时松了。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司黎艾的表情。

即使知道又如何?

明明……他明明是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的。

“你还不懂吗,0?”

“他是个‘惯犯’,就他妈的爱勾|引男的跟他上|床!”

话音刚落,子弹从巷口飞驰而过,陷进了男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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