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磨蹭了二十多天,奉旨前来的吴贺吴御史终于心情惴惴的进了辽阳城,原以为肯定会被给个下马威,但实际却并非如吴贺所想。
现如今关外两辽地界只设了两府,辽西的大宁府和辽东的辽东府。之前燕行云曾上表想让大宁府撤府设州,关外只设辽东府,这也是为了给方之望这位能臣增加一些权柄,只当是对这位目前无官可升的文官一些里子上的补偿。只是这份奏议没有被允准,而且无论是老相还是方之望本人,都不建议燕行云如此做。
因为这会使得新成立的辽东府辖地过于巨大,近乎于一省之地,辽阳距离辽西也过于遥远,并不利于民政治理。方之望也想的明白,自己只要辅佐世子治理好辽东,日后自然有更大的前程等着自己,并不急于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真要是把关外诸州都攥在自己手里,反而会顾此失彼,应付不了辽东复杂的局面。所以最终让原本兴中州的知州升任了大宁知府,方之望平调辽阳,任辽东知府。
吴贺到达辽阳城外后,现如今辽东地界地位最高的文官方之望亲自带着人出来迎接。方知府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热情的将吴贺迎进了城,在城内吴贺下榻的宅院准备了丰盛的菜肴为吴贺接风。
席间,吴贺惴惴不安的问方之望世子殿下何在,想要前去拜会。方之望笑着说世子出巡,不在城内,等世子回到辽阳后自会召见,在这期间就让吴贺在此宅院歇息,一应需求府衙自会供应,若是想四处转转也是可以的。
这一番热情的招待反而让吴贺心中愈发没底,之后的日子只躲在宅院内混吃等死,不敢踏出宅院半步。直到在辽阳过了新年,到了正月十六,每日在宅邸里为了麻痹自己,整日胡吃海喝把自己养的快出栏的吴贺终于迎来了燕行云的召见。
进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了一刻钟,马车终于停下。在马车里深吸了口气,吴贺掀起门帘,走出马车。才战至向四外看了一眼的吴贺当即脚下一软,栽下了马车,要不是旁边的侍从眼疾手快将吴贺架住,御史大人这一个实实在在的狗吃屎,怕不是要把门牙全都撞断。
吴贺之所以吓成这样,是因为他看到马车停下所在不是燕行云在辽阳的总督府,而是一处闹市。此时的闹市口已经围满了百姓和辽阳城内的士卒,人群中间搭起了一座高台,显然是一处行刑台。
吴贺五内俱焚,心中想着难不成世子竟然要当街处斩自己这个奉命前来的钦差御史不成?还不等吴贺缓过神来,已经被左右架着来到了台上。
不过好在吴贺是被架到了行刑台后方监斩的桌案前,这让吴贺松了口气,缓了缓神,知道今天不是要砍自己,而是要让他看砍别人,只是吴贺此时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燕行云此举为何,是要以此来吓住他吗?
吴贺朝两边看了看,方之望此时一脸严肃的站在一旁,与他并排而战的还有一位年轻将军。吴贺在燕京多年,自然是见过燕行云的,知道眼前这位不是世子殿下,正想向方之望开口询问。
这是方之望身旁的那位年轻将军开口道:“吴御史,本将是骁云卫指挥使王远猷,今日请吴御史前来监斩,吴御史请!”
说着,王远猷一把拽过吴贺,将其按在了监斩官的座位上。吴贺此时完全被搞懵了,此时只看着周围一圈辽阳城内士卒目中喷火,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吓得他连话都不敢说了。
在吴贺到达辽阳之前,一则小道消息就开始在辽阳城的酒肆内传播,说的就是世子亲卫刘彪曾杀人潜逃一事。当然这些传言的重点是在于刘彪当初杀了一个恶霸,世子念其勇武留他一命充军,其后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才被世子赏识成为亲卫。而此事却被朝中奸佞抓住大做文章,如今朝廷正派人前来彻查此事。
此等传言在民间没什么风波,但这种酒肆传言自然不可避免的传入了各军营中。对于这些上阵与蒙古鞑子厮杀的士卒来说,刘彪身上有没有命案他们根本不关心,关外这些士卒可有不少身上都不干净,在他们看来,再大的过错,上了战场,砍一颗鞑子的头或者让鞑子把头看去,也就还清了。
尤其是有不少骁云卫的士卒是见过刘彪在战场的勇猛之姿,在他们的有心传播之下,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立下战功的猛士,这个时候翻他的旧账,这就不是冲着刘彪一个人来的了,而是冲着他们这个在关外搏命的士卒来的了。
所以当今日传出消息,燕京来的御史要当众斩首刘彪时,听闻此事的士卒们可想他们心中的愤怒了。这些自然都是燕行云安排韩熊在暗中推动的,也亏得吴贺这些日子在宅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将吴贺按在监斩官的位置上后,王远猷一挥手,两名士卒就押着一名身材壮硕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的犯人走了上来。将犯人按在行刑台上后,一名刽子手上前,手起刀落,一道血注飞起,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吴贺已经被彻底吓懵了,这些年他可没亲眼见过斩首人犯。就在吴贺还在发懵之际,就听王远猷在一旁说道:“吴大人,人犯刘彪已被斩首,大人还需验一验吗?”
吴贺茫然抬头:“啊?”
见此王远猷就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世子殿下说了,刘彪毕竟有功,人既然斩了,还是要厚葬,人头就不能让大人带走了!”
吴贺又是一声:“啊?”
此时的吴贺当真是大脑一片空白,他这在辽阳提心吊胆了半个月,连世子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刘彪就斩了,也没人要杀他啊。
王远猷也不再理会吴贺,一挥手让人将台上的尸身收了,又断喝一声:“带人犯!”
一群士卒押着十余位老老少少的人犯走上了行刑台,这些人犯的嘴都被勒着,口中呜咽声不断地扑腾着,只是很快挨了几下狠的,被强行按在地上。
一排刽子手上前站在这群人犯的身后,王远猷高声说道:“富庶县王五伙同族人,借与蒙古人购买皮货之名,暗通外敌,买卖消息,现已查明,按律族诛!”
说完大手一挥:“斩!”
刽子手手中的大刀齐刷刷举起,然后猛然挥下,一片血瀑升起,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将王五一族斩了,平息台下士卒们心中的愤怒,王远猷转身对着吴贺说道:“吴御史,刘彪一案已了,至于张恪,他一直是总督府内的马奴,吴御史还要去看看,验明真伪吗?”
吴贺被眼前的血腥景象吓得尿都要流出来了,听得王远猷发问又是一声:“啊?”
王远猷险些被他逗笑了,使劲绷住脸说道:“既然不用,那吴大人就可以启程回燕京复命了,那个富庶县令也请吴大人一并带回燕京吧,那个吕伯刚立下如此大功,想来日后定然飞黄腾达,留在这关外万一出什么意外,岂不可惜,还是随大人一同前往燕京吧!”
吴贺今天仿佛成了一只大鹅,又是一声:“啊?”
王远猷不再理会吴贺,与方之望一同快步离开,只剩吴贺一人瘫坐在座椅上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