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爱卿,你所奏之事牵扯到丰祥三年的河东之战,而那场大战距今已经九年。”
“刘怀忠为征东将军,他现在虽在长安,但其心腹干将皆在河西。”
“不说这只是怀疑,便是你所猜测为真,朕想要动他,只怕河西不稳!”
女帝萧绰看着许良,目中满是不甘与无奈。
显然,许良奏章里的消息让她极为愤怒。
毕竟先帝萧佐的伤就是在那一战落下的。
若非受伤,凭萧佐此前的身体,再加上萧家帝王出了名的长寿,他怎么会四十来岁就死了?
可作为皇帝,她又不得不从大局出发,明知此事有蹊跷,也不得不压下。
“此事牵扯太远,影响太大,冒然动手,不仅影响伐韩,还会让朝局动乱……”
萧绰内心分明在极力挣扎,说出这番话时也是咬牙切齿,“就算此事为真,也得等伐韩之事稳妥下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许良摇头:“陛下,夜长梦多。”
萧绰握拳:“时局掣肘,朕也不甘心!”
许良微笑点头,“有陛下这句话就够了!”
“嗯?”萧绰先是一愣,随后面上露出喜色。
听许良口气,是有法可解?
果然,许良微微一笑,“陛下所虑,无非是动了刘怀忠,会让河西不稳。
可若臣能在不知不觉间夺了刘怀忠的兵权,还能让河西稳固下来,陛下可愿动手?”
萧绰凤眸一凝,呼吸不由变得急促,“果真?”
许良躬身笑道:“陛下面前,微臣不敢妄言!”
“何计?”
“此计名为二桃杀三士……”
“杀谁?”萧绰面色骤变,“许爱卿,若是流血计,还是算了。朕……可以忍!”
许良摇头,“陛下,此计只是名为二桃杀三士,并非一定要杀人。”
萧绰将信将疑。
毕竟许良献计都是有“前科”的。
“刘怀忠在河东的心腹有三,折冲将军陈元甲、长史王林、骑都尉何景辉,陛下若能将其分而治之,则夺刘怀忠兵权易如反掌!”
听了许良的话,一旁的上官婉儿眉头拧起。
许良,不,确切地说是镇国公府对刘怀忠太了解了!
如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镇国公府针对刘怀忠暗中做了很多调查。
许良此时如此卖力地想要削刘怀忠兵权,很容易被陛下怀疑是伺机报复。
然而萧绰对此却并不意外。
镇国公、刘怀忠,还有一个镇守巴蜀跟陇西一带的徐进,是先帝在军中有意促成的三足鼎立局面。
对彼此情况各有了解,这一点不足为奇。
“许爱卿,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许良拱手,“陛下不妨听完微臣之计再做定夺。”
“眼下刘将军就在长安,看样子也早有回河西之地的想法,陛下不如趁此机会召他面圣,就说陇西、楚国方面不稳,想要择两位得力干将带军往二地镇守。
两地实权将军即为‘桃’。”
“此时陛下将三人抛出,问刘老将军三人之中谁可胜任。”
“若他举荐之人是三人中的二人,则陛下趁机可将二人调走。”
“若他推诿,推荐旁人,陛下可将其言行一一记下,再遣人送到河西三人手中,告诉他们您有意提拔他们,是刘将军拦了他们进步的路。
三人两颗桃子,注定有一人吃不上,他们会如何?”
上官婉儿摇头道:“许大人,你这是明着挑拨离间,他们既是刘怀忠心腹,怎可能轻易中计?”
许良笑道:“寻常时候定然不太现实,可陛下给的是他们实际带兵之权,升官、亲自带兵,有几个武将能拒绝?”
上官婉儿哑然。
倒是萧绰幽幽开口:“朕若没记错,国公府的顾春来顾将军就是这样忠义之人。”
许良心底一惊,顾春来自辞官之后一直低调在镇国公府,完全退出朝局。
没想到女帝萧绰还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但下一刻他就摇头道:“陛下,春来叔是孤儿,爷爷也一直当他是亲儿子养的,是以他不是心腹,而是家人。”
“但陈元甲、王林、何景辉三人乃是从军一步步打拼上来的,与刘将军并无此类关系……
换而言之,陛下可看看如今朝堂中的大将,有多少是受先帝诏令,与许家剥离,独当一面的?”
萧绰恍然,便是镇国公府当年被削兵权时,也有诸多武将为了加官进爵选择脱离许家。
许家如此,刘家就能例外了?
上官婉儿仍旧摇头,“可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万一三人都是顾将军那样的忠义之人呢?”
许良摇头笑道:“如此倒也简单,陛下只需将与他们平级的几人中拔擢几个,比他们级别高些,再调一两个离开,他们自然就上钩了。”
萧绰疑惑,“这是为何?”
许良笑道:“让他们知道陛下不是空口许诺,是实打实给好处的。”
萧绰眼睛一亮,“你是要他们相信就是大乾形势需要他们,而非夺刘怀忠的兵权。再让他们觉得比他们不如的都升了官,凭什么他们要原地踏步。”
说到这里,她难得有些汗颜。
因为类似的手段先帝曾用在许家身上,为的就是促成三家掌兵。
只是先帝到死也不会想到,他苦心孤诣分出去的兵权,最终导致了他的英年早逝。
萧绰忽地皱眉,“既然要夺刘怀忠的兵权,为何不直接拔擢三个,一次性全夺了岂不更好?”
许良摇头,“三个心腹,两个升官机会,使他们有种紧迫感,晚一步的话,机会就是别人的了。”
“嘶——”
这下萧绰沉默了。
刚才她还以为许良是把先帝用在许家的计策转头献给她了,结果完全不是!
不难想象,当年若先帝用此计对付许家,只怕许家早被削得难以维持!
上官婉儿不由皱眉。
这许良,为了对付刘怀忠竟连这么狠的计策都说出来了。
他难道就没想过,若有一天陛下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许家呢?
“他就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吗?”
上官婉儿满心疑惑。
她知道,纵使皇帝再信任,君臣终究有别。
她跟女帝说话时都会注意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蒙骗皇帝固然不该,可若一味坦诚相待只怕也难以善终!
难道说他还有后手?
上官婉儿猛然一惊,想到先前对付陈典时说的话,“纵然封王计没有效果,微臣也有法子收拾局面”。
是了,连陛下都说他是故意留下把柄,又怎会不留后路?
想到这里,她悄然松了口气。
萧绰面带沉吟,好一会才开口道:“许爱卿,你这计策的确有奇效,可是若奏效之后该如何夺兵权?”
“若三人都愿意投效朕,朕又该如何?”
许良淡淡一笑,“陛下莫非忘了陈典?”
“陈典?”萧绰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拊掌笑道,“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