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衣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拎着锈刀就冲出去,扒拉着烟袅想问清楚。
就在这冤家母女俩拉拉扯扯之时,百花楼的大门闯进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他一脸惊恐地在大堂里大喊了一声。
“嵩、嵩山派掌门死了——凌霄盟,凌霄盟又回来了!莫凌峰,还活着!”
刚刚还吵闹的百花楼即刻陷入了一片死寂,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说一句话。
那个消失多年的九州第一杀手组织凌霄盟,回来了?
千里之外的昭国境内,风雪交加,阴沉沉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压垮下来,给那庄严的沂清殿更添了几分吞人的气势。
大雪纷飞,雪花如同无数的利刃,割裂着空气,使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
沂清殿殿内,昭帝看着面前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探子,颤抖着声音发问:“你,再说一次。谁回来了?”
探子颤巍巍地,谁都知道多年前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自昭帝侥幸从莫凌峰手下逃脱之后,凌霄盟与莫凌峰就成了整座昭宫的禁词。所有人都知道昭帝的心病在此,也正因如此,所有人都在心底默默感谢骠骑小将军将莫凌峰变成了旧日的亡灵。虽然可怕,但也无法伤到活下来的人丝毫。
但此时,探子怀着自己项上人头不饱的觉悟,视死如归地再次张口:“嵩山派掌门去赴那十八年之约,被发现死在了药王谷附近,现场有烛泪融成的血云。”
昭帝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他静了片刻,才再次张口:“找阿时,让他立刻回来。”
膝下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圣上,和渝国的战事才刚结束,军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将军处理啊。”
昭帝抓起手边的暖炉,直接摔到大太监头上:“孤说了,让阿时回来,立刻!”
大太监捂着脑袋,点头称是,头也不敢抬,转身就朝宫外跑去。
昭帝盯着面前的烛火,面色阴晴不定。他沉默了半晌,才看向探子:“这消息,已经在江湖中传开了?”
探子为难地点头,不知道这消息会让昭帝再发多大的火。
昭帝却没再说什么,挥手让探子退下,又看向旁边的小太监:“去,让王公公把阿时的弟弟给孤喊来。”
沂清殿大殿之外,一名身形细瘦的男子急匆匆地拾级而上,他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印记。
男子刚推开暖阁的门,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个大太监也焦急地迎了上来,他额头上被砸的伤口血迹还未擦干净,正是方才被昭帝拿暖炉砸了的倒霉蛋王公公。
王公公并未理会面前周身沾满雪粒的男人,而是径直往他身后看去,见空无一人,这才皱起了粗短的眉毛,急切地问道:“萧大人,将军到底何时才能回京啊?”
男子面色一白,尴尬地搓了搓手,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应是雪天路滑,传信驿使在路上耽搁了。按理说家兄已经在回京的路上,左右不过这两天就到了。”
王公公闻言,更是焦急不已:“陛下已经整整一日水米未进了,将军再不回来,咱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埋怨地看了眼男子,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昨个儿探子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禀报圣上的时候,咱家就传信儿给萧大人了,让您赶紧喊将军回来。大人满口跟咱家说,将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今日定能进京。这下好了,圣上脾气起来了,大人倒是又说将军左右不过这两天‘就’到了。”
“萧大人,您再好好想想,将军何时能回。”
王公公话里夹枪带棒,对这个骠骑小将军唯一的同姓堂弟毫不客气。
萧时虽然独享恩宠,但长年征战在外,这萧辰白占了个萧家的名号,却只是区区从四品的文官,出息没有,脾气更是软弱。像王公公这样跟红顶白的势利眼,自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萧辰腰弯得愈低,声音局促:“左不过这几天。”
王公公还是不满意,却也没再说什么。
萧辰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旁边的沂清殿。那座巍峨的宫殿在风雪中屹立不倒,让他觉得自己像只蝼蚁。
“您深夜传唤,就是为了此事?”萧辰按下心中的种种怨怼,还是恭敬地询问王公公。
大太监明显很是不耐:“自然。萧大人赶紧回去吧,若骠骑将军回京,第一时间来报。”
萧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早该知道的,这朝中,根本就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是。”萧辰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还未等萧辰离开,一个小太监就匆匆跑进暖阁,凑到王公公耳边低声传达昭帝刚刚的旨意,大太监一愣:“你确定没听错?找他?”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颔首:“是,您刚出来,陛下就着小的来传话给您,确实是要见萧辰萧大人。”
萧辰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死灰一片的眼神闪过一丝亮光。王公公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端着架势:“萧大人,您请吧。”
萧辰小心翼翼地进了沂清殿。
他入朝三年,除了早朝的时候在队伍末尾偶尔远远见过昭帝几面,竟是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与自己大哥君臣相亲的昭帝。
昭帝抵着太阳穴,心中烦躁不已。自打当年从周国被放回来,他就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一年四季,不分时节时辰,随时有可能揪心地疼起来。
他双眼通红,一脸倦容,向周围的宫人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眼看其他宫人全都哦退了出去,萧辰心中惊惶交杂,他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多看昭帝两眼。
过了半晌,昭帝暗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你就是阿时唯一的兄弟?”
“回禀陛下,臣与兄长乃是堂兄弟,确为将军府唯二的子嗣。”
昭帝打量他片刻,轻嗤一声:“就你,也能算阿时兄弟,真是让你投了个好胎。”
萧辰尴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纵然早就知道人后对他的鄙夷,但如此直白地被当朝圣上当面道出,也还是让他招架不住。
昭帝叹了口气,眉心疼得直跳,冲萧辰招手:“过来。”
萧辰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贴了上去。
“孤听到些消息,阿时打仗的这些日子。你倒是没闲着。”
萧辰脸上霎时没了血色,吓得立刻跪下磕头:“陛下明鉴,若不是兄长,微臣当年早就饿死在宁州的贫民巷了,绝不敢对兄长有任何二心。”
昭帝冷笑一声,带着嫌恶盯着萧辰:“你若是真无二心,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孤说你没闲着是想对阿时动手脚?”
萧辰咽了咽口水,胸腔里心脏狂跳,明明沂清殿内暖得宛如春日,此时他却手脚冰凉,有坠冰窟。
“你听好,若是让孤再逮着你对阿时使什么坏心眼,仔细你那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