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妙云虽然呵斥了江唯音,可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江楚楚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拿起帕子帮何妙云擦拭胸口污渍,眼泪汪汪,委屈万分道:
“对不起,母亲,都是楚楚不好。
楚楚从小受您疼爱,哪受过今晚这般委屈,当众被人冤枉殴打羞辱,
楚楚、楚楚都不想活了!”
说完,她拿帕子捂住脸,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见状,何妙云原本对她不满和疑惑,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疼与气愤。
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劝慰:
“好了,好了,我的乖儿,别哭了,再哭,母亲可要心疼死了。
这事都是江唯音惹出来的,你放心,待回府后,我必定请家法,狠狠责罚她!”
若换做平时,江楚楚肯定还要假惺惺地劝说何妙云几句,名为不要责罚姐姐,实际是火上浇油,进一步撩拨何妙云的怒火。
但此刻,担心乐嘉嘉会不会出卖自己,她完全没有了这个心情,只是用力点点头。
倘若她真的逃不过要倒大霉,那至少也不会让江唯音好过。
最好,何妙云用家法直接将江唯音打残,甚至打死。
总之,她不过好,江唯音也休想过得好!
江楚楚心神不宁,忘记了眼下置正身人多眼杂的宫宴,并非侯府,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别人眼里。
当即,有几个夫人、小姐看了,摇着头议论纷:
“都说武信侯府大小姐粗鄙蛮横,二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
我怎么看着,不像是这么回事啊。”
“是啊,瞧江楚楚的样子,分明就是被江夫人给惯坏了,刁蛮任性,对关心自己的母亲发脾气,还惺惺作态,装可怜怂恿母亲责罚姐姐。
我看她欺负严小姐的事,八成也是真的。
倒是江唯音看着沉稳,说的话也句句在理。
所以说,传言不可全信。”
“这江夫人也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却如此偏袒次女。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尚且如此,在府里关上门,还不知怎么苛待长女呢!”
“这么看来,江唯音也是个可怜人,唉……”
这些议论传到江楚楚耳朵里,让她再一次崩溃。
今晚,她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为何事事不顺?
其实,今晚心情极度低落的不止她一人,
还有一个人,同样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那就是李云哲……
李云哲此刻正跪在泰极殿里瑟瑟发抖,欲哭无泪。
无论他如何解释,宴会场人太多,他只是想去湖边散步,透个气。
是那个脸生的官家小姐朝他猛扑过来。
他也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元康帝死活不信,劈头盖脸就将他一顿臭骂,还将李公公端上来的茶水,连茶杯一起砸在他脸上。
元康帝在宴会开始之初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暴躁。
一次再简单不过的晚宴,波折不断。
先是有宫女构陷太子,结果破绽百出。
不用审问都知道,这宫女一定是受人指示。
而指示者极有可能是除太子外,他另外几个儿子中的某一个。
让元康帝极度恼怒的,并非是某个儿子对太子出手。
与他而言,太子迟早是要设法废掉的。
让他真正气恼的是,
出手之人,所用手段幼稚低劣,太子毫发无伤,还让一群臣子看了笑话,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而且这事很快就会传到太后那里。
接下来少不得又要惹起事端。
烦躁之下,元康帝把所有怒火都是撒在了眼前这个他最不待见的儿子身上。
宫女构陷太子的事,已经让臣子看了笑话。
结果,这混账玩意儿紧跟着又闹了更大的笑话,
把皇家的脸彻底丢了个干净!
这混账还敢狡辩,说此事与他无关,真以为他这个做老子的不知道他这竟是何货色?
这个儿子,他虽不在意,可其究竟是何秉性,还是十分清楚的。
总之,李云哲一点都不像他,而是跟他那个生母一样,心性卑劣,诡计多端。
要说那官员家眷中了迷药跟这竖子拉扯苟且,与这竖子没有任何关系,元康帝是一个字都不信!
李云哲原本就被挠得花里胡哨的脸,在茶水的猛烫下又红了一大片,鼻梁差点被茶杯砸断,马上青肿起来。
这下,他原本俊美无比的脸,如同来了染坊,五颜六色,好不精彩!
李云哲结结巴巴还想辩解,结果被元康帝下一句话,直接堵得背过气去:
“你还敢狡辩!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卑贱之人若出之子,同样卑贱。
当年你那贱人母亲就是对朕耍了不堪手段,才有了你这么个下贱东西!”
这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连一旁单独伺候御前的李公公听了都惊呆了,赶紧将脑袋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去看六皇子的脸色。
李云哲亦垂着头,一声不吭,只是两侧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恐惧,羞耻,但更多的是不甘和愤怒。
母亲孙妃不止一次告诉,当年,明明是皇帝喝醉酒,对她用强。
酒醒后,他却认为自己临幸了一个卑贱的打杂宫女,属实有失颜面,就将责任都推到她头上,诬赖是她使手段爬上了龙床。
巨大的耻辱感和海啸般的愤怒深深笼罩着他,犹如万剑扎心。
他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掐住元康帝的脖子,直到他断气为止!
但他尚不能。
只能装孙子,继续忍耐。
总有一日,他要将从小到大所受的痛苦与屈辱,悉数奉还给眼前的老不死的!
元康帝还不解气,这会儿已经从打骂他,变成了辱骂孙妃。
这时,门外有内官来禀奏,说四皇子求见,
元康帝的咆哮声才渐渐收敛。
四皇子李泽扬在李公公的亲自迎接下,大步流星踏入大殿:
“儿臣叩见父皇!”
前一瞬还暴跳如雷的老头,一下就雨过天晴,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
“扬儿来了,朕好久没见你,看你清瘦了不少。”
南方夏末水灾,继而引发瘟疫,灾情严重。
四皇子奉皇帝之命,南下主持赈灾及善后,一去就是小半年,昨日才返回京城。
今晨,他曾进宫面圣,禀报南方赈灾详情。
父子俩只谈了政务,还未来得及聊及家常话,就有关于北方军情急报送达。
元康帝不得不先召集大臣,先处理军情。
本来,他就想着待今晚宫宴结束,留下老四,父子俩好好聚聚。
没想到,老四自己先找过来了。
看着眼前英俊高大的儿子,尤其是他那张与他母亲嘉纯皇贵妃极为相似的面庞,
元康帝向来冰冷坚硬的心,难得涌起一股温热暖意与怀念。
这孩子实在像他母亲了,要是她也还在,那该多好。
他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就像寻常老百姓家里那般热闹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