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个有着丰富的教学经验的亲戚来到家里,询问了南雪的成绩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参照着报考指南,写出了十来个学校,有省内的,也有省外的。他把纸放在南雪的面前,询问了她想要去哪里读,又说了下,这个分数要上岸可能有点悬。然后,他把阿妈叫到门口,轻声交流着什么。
南雪看着上面的学校,丝毫没有头绪,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学校的教学质量如何,也不清楚自己的这个总分报考哪个学校比较稳妥。末了,她定定地看着一个熟悉的学校,听说,这个学校在民办里是垫底的,常常会招收那些刚刚过本科线的学生,可是,学费得两万八千五百块一学期。南雪呆呆地望着这张决定自己往后一生命运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草稿纸。
那个阿叔进来了,脸僵硬着,阴沉沉的,他抽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末了,他又把学校删成了五个,说道:
“阿妹,来,你从这五个学校里选就好了,哪个自己最想去的,你就放前面。”
南雪压根摸不着头脑,胡乱地给它们标了序号。决定好后,阿叔打开网址,协助南雪把所有的志愿填上,提交。之后,不说一句话走了,从此,南雪就再也没见过这个阿叔了。
领第一个月工资的那天,南雪的心情无比舒畅。工资是早上领的,下午,录取结果便出来了,“录取不上任何一所学校”。一瞬间,南雪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要塌了,盛夏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泪水,在这一刻真正地决堤了。南雪来到洗手间,哭,只是哭,无声地哭,连哭她都怕吵到别人,就连哭,她都怕别人发现了取笑自己。她感觉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被泪水浸泡着,穿过眼睛,通通倾泻出来。末了,她感到一阵身体被掏空的空茫,身体软绵绵地瘫坐在盖着的坐盆上,胸腔不时地抽搐着,瘦削的脸颊上,那泪水,浸湿了粗糙的妆面,又干透了。
未来,在哪里?属于我的未来,在哪里?难道自己真的要去工作吗?不去工作,那个高考前就录取上的专科院校真的有必要去读吗?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是被海风浸湿了的带着咸味的暑假,是被酸涩的泪水浸湿了的属于失败者的暑假,是南雪整个青春期最悲痛欲绝的暑假。
假期过完,南雪拿着打暑假工挣来的五千块钱,拿上专科录取通知书,拖上了一个家里人用剩的行李箱,独自一人乘上了前往异乡的高铁。南雪,如一个陌路人,紧紧地抓住了就读专科这根最后的稻草,视死如归地奔赴那个本就不愿意前往的目的地,去面对那个想都没想过的结果。南雪也想过不读专科,可是,那些天里,她躺在床上,泪水浸湿了陈旧的枕头,一晚又一晚,她闭上眼睛,思想跟心灵沟通着,最终,对于继续读书的渴望战胜了莫名的虚荣心。
是的,她才二十岁不到,她应该去学习,而不是早早就出社会,打工,然后一辈子混迹在社会底层。尽管最后谁也不能保证能够学有所成,但总比一辈子被动地打工好,不是吗?她要去读,她要看看,自己未来的生活还有哪些可能性;她要去用这股愈挫愈勇的精气神去打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天下来。
当她循着地图,拖着行李箱从公交车下来时,她看到了“广南艺术学院”六个赫赫大字,心底里闷着的一口气此时仿佛被噎住了,硬生生地被压回丹田,强烈的窒息感从心脏漫延开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南雪垂下了头,拖着饥肠辘辘的疲惫的身体和被抽空的灵魂艰难地往前走。炎炎烈日炽热地拍打着南雪的身体,汗水,一滴又一滴地渗出来。
进了大门,校园里聚集了一波又一波的学生和家长,而给南雪站台的,除了一个二手的行李箱,就是她一个相识了几个小时的师兄了,一股落寞感油然而生,此刻的她是多么羡慕这些被家长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孩子呢?她呢,从不敢奢望自己能够得到如此慷慨的待遇,从小就不敢奢望,像极了一棵躲在阴暗处的小草,从不敢奢望一场及时雨能够救自己于危难之中。此刻的南雪,只能独自向生活开战,去向命运的捉弄相抵抗,去向那个失败的满身负能量的自己和解。
三年了,读本科的心愿一直在南雪的心底里,那渴望,时不时在心里刮起了一阵狂风,提醒着南雪曾经的失败。今年拍毕业照时,南雪突然感慨,要是此时的自己正站在本科院校的操场拍毕业照,该是怎么样的场景呢?会比现在更开心吗?当礼帽抛起的那一刻,南雪心里有了答案,她要考本科,她要去本科院校看看,她要完成属于青春最后的一个悲壮的梦想。
现在,每周工作五天,周末没有任务的话,基本都有时间进行备考,工作日下班后,也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利用。南雪备考的专插本考试开考时间在四月份,现在才十二月份,还有三个来月的时间可以准备。尽管现在,南雪对于备考还没有一点思绪,尽管自己的学习状态并没有像学校那般高效,她还是想试试看,她要从渺茫的可能性中抓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希望。
南雪打算考的专业是汉语言,备考的科目有三科,英语、语文和政治。在来实习之前,她早已买了二手的备考纸质书,厚厚的三大本书,每一本都有三四百页,还没开始看呢,南雪开始产生了退却心理。过了会,艰难地打开了语文参考书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