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进城的第二日,朝日高悬,阳光灿烂,是保定城少有的清朗的好天气。
龙啸云本来是要在兴云庄呼朋唤友、大摆宴席,毕竟李寻欢已经来了,赶又赶不走,不如最大化利用,把他带到那些江湖豪客面前给自己撑撑场子。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梅花盗趁机潜入怎么办?就林仙儿那样的都能是江湖第一美人,诗音美丽又柔弱,哪怕是一点儿风险他也不敢冒啊。于是龙啸云遗憾地放弃了拉李寻欢充面子的想法,只是又马不停蹄地带上美酒去冷香小筑。
“寻欢,来,这是保定城最好的杏花红,我记得当初你最喜欢喝的就是它,来,满上满上!”龙啸云豪迈地给李寻欢倒满到杯口。
“大哥还记得我喜欢的酒。”李寻欢感动地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当然,那当然!”龙啸云打着哈哈,又见缝插针地给李寻欢满上。要不是武力不够,龙啸云恨不得把李寻欢摁到酒缸里去,让他现实意义上的变酒鬼。
阿飞并不想参与成年人无聊的酒桌,于是抱着他的剑,警觉地在梅林中穿梭,他答应了林小姐,要护卫山庄来换取住所。
阿飞扫视着山庄的一草一木,他的气势很冷,但一路上不少仆从都偷偷打量这个新住进来的少年。
无他,实在是因为阿飞生得过于英俊了。
哪怕阿飞冷着脸,但少年的英气俊朗却显得更加明显,周身的冷冽之气更添俊逸。
郭嵩阳的脸色同样很冷,他盯着这个被小姐带回来的少年,目光十分地不客气。
阿飞自然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不善的目光,他侧头望向郭嵩阳所在的位置,他认出了郭嵩阳——昨天想要挑战李大哥的剑客。
阿飞也是一个剑客,当剑客与剑客相遇时,他们的剑总是跃跃欲试的。但阿飞按捺住了他的剑,因为他答应了林小姐,要为她护卫山庄。既然说到,那就一定要做到。
于是阿飞扭过头,不再管这道不客气的眼神,继续巡视着偌大的山庄。
“继续挥剑!”郭嵩阳不再注视阿飞远去的背影,转身回到他的院子中,对停下的龙小云喝道。
龙小云甩了甩酸痛的手腕,忍着强烈的不适感,继续挥起剑,只是眼睛死死瞪着郭嵩阳,仿佛每一次挥剑都是在刺向某个人。
郭嵩阳不在乎龙小云的小动作,他难得思绪飘飞,想到别的事情。
小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阿飞……是她选中的人吗?
郭嵩阳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对小姐怀有怎样的感情,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觉得小丫头生得冰雪可爱,有个哥哥保护她也不错,于是就顺水推舟地收下了龙小云。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当初的小丫头已经娉婷玉立,仿佛时光施加了什么法术,让她长成如今这样一个夭桃秾李、灼灼其华的美人。
这种美是危险的,而郭嵩阳觉得,龙小云并没有保护这种美的能力,或许在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就变了。既然龙小云不能保护她,那郭嵩阳呢?郭嵩阳一身武艺,是否能守卫这倾城之姿?于是他忘记了当初教几年就走的话,一心一意地留在兴云庄,这里,是郭嵩阳能停留的、离小姐最近的地方。
但李寻欢的到来打破了他的生活,当小姐说出李寻欢这个名字的时候,郭嵩阳甚至有了恍惚之感。庄中几年,江湖并未远去,现在,江湖又将他拥入怀中。郭嵩阳明白,他的铁剑,到了为小姐出鞘的时候了。
只是,还是会有些遗憾,江湖路远,佳人不可攀,宛在水中央。
胭脂此刻却有些迷茫,在她的设想中。林诗音应当是深恨李寻欢的,她喜欢林诗音,喜欢这个为她提供了无数爱的母亲,所以她已经想好了报复李寻欢的方法,来让林诗音开心。而郭嵩阳,就是刺向李寻欢的第一把剑。
可是昨夜之后,胭脂却发现,人真的是太复杂了。
林诗音恨李寻欢吗?一定是恨的,那样悠长而绵密的恨,从李寻欢拱手相让的那一刻就深深存在于林诗音的心中。
但胭脂昨夜却发现,见到憔悴如斯的李寻欢后,林诗音并不开心。为什么仇人过得不好,林诗音会不开心呢?那如果李寻欢声名尽毁,或者李寻欢死了,林诗音会快乐吗?
胭脂不知道林诗音究竟怎样才会开心,林诗音是她进入这个世界接触到的第一个人,是有着特殊意义的母亲,是为她倾注了足够爱意的人。胭脂觉得,自己也应当为林诗音做些什么,比如用一些手段除掉让她痛苦的人,比如李寻欢,比如龙啸云。如果两个让林诗音感到痛苦的人齐齐死了,那么林诗音会不会快乐起来?
林诗音希望她快乐,那么胭脂也希望林诗音快乐。
但现在,事情好像出现了一些不妙的偏差,由于胭脂对人心的不够了解。
“母亲,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呢?”胭脂轻倚阑干,喃喃自语。
阿飞的眼力很好,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阑干边的少女。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映衬着她好像在闪闪发光。
阿飞停下脚步,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走。母亲教过他一些山下的规矩,比如不能随便闯进女孩子的闺房,但是阿飞不知道什么算闺房,少女站着的阑干处到底算不算闺房的一部分呢?阿飞不能确定,于是老实地停在了原地,默默地望着让他剧烈心跳的姑娘。
胭脂自然注意到了阿飞的视线,她本来在对付李寻欢的计划中对阿飞有所安排,但现在她思绪混乱,并不想搭理任何人,于是只把英俊少年当空气。
阿飞默默地望着胭脂,见她蹙着眉头,不由握紧了剑。他在母亲的脸上见过几次蹙眉,每一次蹙眉都代表了母亲的心情很差,那时候母亲就不愿意吃下任何东西,只静静地凝神发呆。每到这个时候,阿飞就会有一种惶恐,就好像母亲去了遥远的地方。果然,在最后一次蹙眉后,母亲很快地衰弱了下去,她离开了,去了阿飞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抵达的地方,永远地留下阿飞在人世间。
“什么让你不高兴呢?”阿飞握紧了剑,他本能的抗拒这样的表情。阿飞觉得,林小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她应该一直快快乐乐。
“我能做什么吗?”阿飞这样想着,我想问一问林小姐能为她再做点什么,这样应当不算随便闯进闺房。于是,他坚定地向胭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