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万事万物似乎都静止了，所有人怔愣望着长乐宫大殿的方向，连刀剑声都随着凝滞的风雪喑哑。
萧无玉闭上眼，整个人犹如被顷刻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心口麻木窒息的疼痛。
泪水在脸上纵横成纠缠交织的网，就像碎裂的冰面，爬满难以维持的崩溃细纹。
直到这一刻，她也从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这一场宫变，她只想要拿回自己的权柄，剪除太后和朝中一众乱党。
而萧玄珀，她会给他一条后路，不论是留在身边，或是去一块山清水秀的封地，只要他想，她都会答应。
可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不该强行扶他上这个位置。
如果他一直做他的闲散王爷，天真无忧，到现在，不会是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他可以在弘文书院里插科打诨，可以在红尘岁月中寄情山水。
但是绝不会，死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血腥厮杀中，甚至连十七岁的生辰都还没有过。
萧无玉轻轻将他靠在门边，指尖碰了碰他血色尽退毫无生气的脸颊。
另一只手绕到背后，稍一用力，那柄剑便从萧玄珀身上被拔了出来。
萧无玉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冷眼望着周遭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党。
“快点......结束吧。”
赤红身影如鬼魅一般飞掠出去，剑光过境，围在四周的羽林卫肢体破碎，连哀嚎也来不及发出，就成了瘫倒在地的模糊血肉。
刹那间，从长乐宫门伊始，直至整座广场，宛如修罗地狱，血染苍茫。
她如同失去知觉的断线木偶，麻木地在挥舞着剑刃，残肢断臂沿着脚下堆积蔓延。
一路杀至钟晋面前，萧无玉提着手中剑，浑身浸染着灼热的血，犹如阿鼻地狱索命的无常。
生命最后，在他惊惧放大的瞳孔中，是她没有丝毫犹豫斩下的银光，随即，一颗头颅滚落在了血河中。
萧无玉面无表情跨过他的尸体，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
她甚至连一句缴械投降都懒得启唇，只是将这些乱臣贼子当作尘埃蝼蚁，杀得片甲不留。
直至最后，她已双目血红，身上的红衣不知被多少血污洗礼，于千里风雪中猎猎飞舞，于满地尸骸中岿然而立。
残雪卷刃，萧无玉一剑刺穿那人的咽喉，随后，僵直地抬眸，望向还在狼狈逃窜的太后一行。
而拥立于萧无玉身后的，是整个辰国忠于她的肱骨栋梁。
杜文州和秦朔周身淬血，牢牢跟紧她的背影。
他皱了皱眉，终于觉出些不对劲来，公主这副模样，似是已经杀红了眼，杀疯了神。
看着她一步步朝太后逼近，杜文州想要出声阻拦却又不敢。
他心底里，并不想公主当着所有人的面，背上屠戮皇室的污名，尽管太后一党罪大恶极，但完全可以捉拿下狱，交由大理寺去办。
他既是她的刀，便不想她的手沾了脏血，将来被人诟病。
“公主......”
思及此，他急急出声，萧无玉却像是根本没听见，脚下的步伐一刻也未停。
他略显焦急地和秦朔对视一眼，知晓对方亦是作此考量。
两人齐齐上前半步想要拦下公主，却忽见远方半空中，有两股漆黑如墨的狼烟滚滚燃起。
萧无玉亦蹙然顿住了，眼眸一眯，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
那是......从峒州和云州传来的方向......
自一年半前宥京动乱后，峒州首领徐清叛降渊国，辰国朝政未稳，并没有继续发兵征讨。
如今萧无玉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渊国和漠北联手，趁着辰国又一次宫变之际，发动了进攻。
握剑的手，忽然有些微微颤抖。
千算万算，也抵不过世事弄人。
想起在晟国皇宫，颜婼手中那把微型火铳的威力，足以让她在睡梦中都痛到撕心裂肺，苟延残喘半年，才用满背的血痕换一身孑然。
现在战火重燃，辰国的冷兵器又怎么和渊国硬碰硬？！再加上漠北前后夹击，这样的局面宛如晴天霹雳，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太后余光触及到那股浓烟，亦状似疯癫地狂笑起来。
“萧无玉，你运气真是差啊，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却人算不如天算。”
“即便是坐了这皇位，你还能嚣张几天，到最后，不也还是阶下囚亡国奴！”
萧无玉被她一激，赤红双瞳鼓胀欲裂，她猛地提剑，遥遥指向她的咽喉。
太后躲在一众羽林卫中，一脸无所畏惧，笑得愈发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
“有种就亲手杀了哀家！萧家皇室就要断送在你手里了，哈哈！！！”
“砰！”
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穿透了被风雪和赤红覆盖的广场。
太后狰狞的表情骤然凝固在脸上，瞳孔却已然溃散无光。
众人看清了她额间突兀骇人的血洞，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萧无玉双目大睁，定定看着那枚弹孔，蓦然回首，朝着射击的方向直直望过去。
覆着玄铁面具的高大男人，神情倨傲地骑在黑色骏马之上，一身玄色龙纹披风猎猎作响，手中的黑色长杆火枪还在冒着白烟。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身着玄甲的将士，个个冷然肃杀，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本就血腥的空气愈加窒息。
有不明就里的年轻官员低低惊呼一声。
“这......这是什么人！看着不像是长公主的人马。”
萧无玉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同他相见。
她知道宋梁很有可能会和他传信，也猜想到失踪的薛翎或许会去寻他求助。
但她从没有想过他会来，她的计划里没有奢望过他的帮助。
那卷退婚书，是扎她心中的刺，轻易不能触碰。
可他现在就出现在那里，替她一枪解决了那个棘手的麻烦。
而这阵仗，或许不仅仅是来相助她宫变，而是......
萧无玉静静伫立着，看着他骑着马，迎着风雪，朝自己一点点走近。
随后停在面前，向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