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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程辰起来之后,帮我煮了粥,并且盯着我一勺一勺地吃了下去,让我出了一些汗,精神也好了一些。她先让我吃了一粒退烧药,然后又让我吃了感冒药,接着便让我回到床上躺着休息。
她刷了碗之后,打开了我的书包,把脏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然后在墩布桶里到了一些滴露消毒液,涮了涮,把屋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又打开了客厅的窗子通通气。
我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有些感动。她收拾完一切之后,走进卧室,脑袋上冒出的汗水打湿了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了额头和脸颊上。自从“五一”的时候,她自断长发后,除了修剪头发的形状,并没有再剪短,现在已经长及肩部了,经常会用一条黑皮筋束成一个短短的小辫子。她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轻叹一声,歪了歪嘴,说:“小可怜儿,你就老老实实地躺着吧。”
她的手很凉,触摸到我的额头时,让我觉得很舒服。我说:“你去找找家里的医药箱,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前给小石榴预备的退热贴。”
程辰说:“没有,昨天晚上我翻过了,没找到,去药店的时候又忘了,我现在从手机上买一包吧。”
她坐在床边,打开手机乱点一番后,说:“我一会儿得用用你的笔记本电脑。”
“你还不如去上班呢,在家呆着也闲不下来,何必呢。”
“我不是要忙工作的事情,”她说,“我还得再改改论文,过完元旦就要答辩了。”
“用我帮忙吗?”
她笑了,说:“你懂我学的专业知识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养病吧,瞅你这病恹恹的样子,干什么都不灵。”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好像被她嘲笑了,我说:“等我病好了,好好整整你。”
她站了起来,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就等着你整死我了……好了,不跟你贫了,我先去忙了,现在的时间很紧张,我得争分夺秒。”
程辰拿走了我的电脑,去了客厅。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这个时候的精神很好,并不萎靡,只是四肢的肌肉还是酸痛,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接连两次造爱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导致我现在浑身无力。
到了上班的时间,司雅发消息询问我怎么了,我便如实说了。她说,老冯说你染上武汉的那个肺炎病毒了。我说,你别听他瞎胡扯,我现在虽然发烧了,嗓子也很疼,但是呼吸正常,再抽支烟也不是问题。司雅说,你还是别逞能了,好好在家歇着吧。我说,等我好了就去上班找你玩儿。司雅说,你可得完全好了再来啊,我可不愿意染上病毒。我说,看吧,我就说你是为了自己。她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感冒发烧的滋味可不怎么样,尤其是烧得浑身疼痛,就连动一下都要经过一系列的思想斗争,如果不是要拉屎撒尿,我都不想翻身。到了中午,我想起了即将要到周末了,这周肯定不能接小石榴回我妈那儿了,我得先跟她说一声。于是,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你出差回来了?”我妈问。
“嗯,昨天晚上回来的,”我说,“这礼拜我就不回去了啊,这次出差回来有点儿发烧。”
“啊?怎么搞的?多少度呀?”我妈有些着急。
程辰听到我在打电话,走到了门口,看着我。我捂住话筒,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声“我妈”。程辰听后,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对我电话那边的我妈说:“三十八度多,已经吃药了,估计是着凉感冒了。”
“不是那个什么肺炎吧?”我妈担忧地问。
“哎呀,您怎么盼着我染上那个病呢?当然不是了。”
“你吃饭了吗?我和你爸过去看看你吧?”
“不用了,我吃饭了,现在可能没那么烧了,感觉精神还不错。”
“要不然你回来吧,我和你爸在家还能照看着你。”
“别了,”我小声说,“我回去再传染给你们怎么办?到时候一家子都成病秧子了……她在呢,她照顾我就行了。”
“谁?”我妈问,“那个小丫头片子?”
“您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我有些不高兴,觉得母亲没有给程辰最基本的尊重,“她在冒着生病的危险照顾你的儿子。”
“你们俩不是不说话了吗?她怎么又去你那儿了?”我妈的语气明显很幽怨,好像我和程辰永远不说话才好,才如她的意。
“她听说我病了,昨天晚上连夜就过来照顾我了。”
“哼哼,你现在有什么事儿都不跟我们说了,反到跟一个外人那么亲。”我妈阴阳怪气地说。
“您这话说的,她怎么能是外人呢?”我怕程辰听见,便用被子盖住了脑袋,放低声音。
“随你便吧,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我还清净呢!”说罢,我妈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搞得我很不高兴,本来已经好转的情绪,又失落了起来。程辰轻轻推开门,见我挂了电话,问:“中午还喝粥吗?还是想吃点别的什么?”
我耷拉着脸,说:“随便,你弄什么我吃什么。”
她见我情绪不对,走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问:“你怎么了?”
“我妈说她要过来看我。”
“啊?”程辰大骇,“她什么时候过来,那我……我现在走?”
“你走什么?”我说,“我没让她来,我说你在呢。”
“你说这个干什么?”她有些埋怨。
“我不说这个说什么?我说我早上给她造孙子来着?”
“你真讨厌!不跟你说了,我去弄饭了。”她白了我一眼,扭搭扭搭地出了屋。
……
完全退烧的时候,已经是周五晚上了。白天的时候断断续续地低烧着,不过身体肌肉已经不再酸痛,只是嗓子依然很疼。周五早上的时候,程辰见我的状态很好,便去上班了。她走到楼下的时候,想起了电动车一直没有充电,便联系我,说如果身体允许的话,去帮她给电动车充上电。我说身体没问题,可是我没有你的电动车钥匙。程辰说,那算了吧,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我们小区里有给电动车充电的桩子,扫码付费即可。
周五晚上,我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虽然还流鼻涕和嗓子疼,但不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了。程辰回到家后,看到我的情形,也很高兴,便问我是不是彻底好了。我知道她又想求爱了,便推脱说自己还是有明显的呼吸道症状,再忍两天为妙。程辰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看到我已经逐渐好了起来,还是笑了。她说这个周末就不回家看妈妈了,要好好陪陪我。
我曾好几次想要和程辰谈谈陈辰,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她说,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跟你谈她了,她是小石榴的妈妈,这个身份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不是你做任何解释能够解决的,既然事实无法改变,那么我只能尝试去淡化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跟我说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程辰问我:“你到底想不想与我爸爸见一面呢?”
“说实话,我并不想,因为我觉得这样会令我们两个人都难堪的,他面对一个比自己女儿大十岁的男朋友,而我需要面对一个只比我大十多岁的可能是未来老丈人的男人,这样很难受。”我说。
“呸,你真说的出口,‘未来的老丈人’?你可真敢想,我说过以后会嫁给你吗?”她调笑道。
“难道你还有别的人选吗?”
“那可说不好,就冲你对我的态度,搞不好我真的哪天就会把你蹬了。”
“我对你怎么了?”
“谁知道你还瞒了我多少事儿呀?”
“我以后绝对不瞒着你了。”
“看你表现吧……”她说,“说正经的,我爸爸前两天还问过我,说能不能与你见一面呢?我倒是没直接答应他,说要问问你的意见。”
“还是再渗渗吧,等到非见不可的时候再说吧,”我说,“除了你爸爸和你表姐之外,你家还有别人知道你跟我交往呢吗?比如你妈妈什么的?”
“我没跟我妈说过,她一直以为我还像个小姑娘一样什么都不懂呢——她连孙晓宇都不知道……你就那么怕我爸?这个社会上老夫少妻的例子可不少呢。”
“毕竟那些例子在我身边没有发生过,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儿。”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拖着,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石榴和我的关系了。”
我吓了一跳,忙说:“我发誓,真的是跟你前后脚知道的。”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急什么呀?”她怀疑地看向我,“看来你这个老男人很不老实啊。”
“你就没问问你爸到底为什么想要见见我?”我打岔道。
“他不放心呗,想知道我迷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如果你爸爸非逼着你,让你带我去见他怎么办?”
“那你就去见见吧,我爸爸又吃不了你,”她无所谓地说,“既然你对我是真心的,又在害怕什么?”
“我不是害怕,只是不想去面对。”
“这不一样嘛……丘陵哥,你现在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勇敢面对现实——我都已经抛弃了这么多年来对爸爸的怨念,与他重新交心了,他也把他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了,我都能去面对,你又有什么不行的呢?”她就像是在对一个小学生循循善诱,“你就像是我们之间的纽带一样,如果我不是和你在一起,没有遇到你女儿的事情,我也不会解开对爸爸的心结的……我觉得你和我爸爸都是一个好父亲,作为女儿,我知道你们都把我放在心上,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坦诚一些,敞开心扉,认真地聊一聊,我爸爸相信我的眼光,我也相信我爸爸不会干扰我的选择。”
“再给我一点考虑和准备的时间吧,”我认真地说,“我也希望自己能够获得你家人的认可,不想就这么仓促地与他们见面,要是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就麻烦了。”
程辰盘腿坐了起来,轻轻推了推我,问:“你第一次去小石榴的姥姥姥爷家,是怎么考虑和准备的?”
“你不是说不提小石榴的妈妈了吗?”
“我又没提小石榴的妈妈,我说的是小石榴的姥姥姥爷。”
“这不还是一回事儿吗?”
她“啧”了一声,不满地说:“我问你的话,你好好回答就完了,怎么那么多废话呀!”
“嗐,那时候不是年轻嘛,没那么多顾虑,脑子一热就拎着东西上门了。”我敷衍地说。
“你现在就不能脑子再热一回?”
“那可不行,好不容易退烧了,怎么还能再热呀?”我摇着头,说,“不行,可不能再热了。”
她伸出一条腿,踹在了我的屁股上,说:“少跟我打岔,我说正经的呢!”
“那也不行,现在比那时候成熟了,做事知道思前想后了,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程辰轻叹一声,幽怨地说:“你就不能再为了我冲动一次吗?难道我就不值得你冲动吗?”
我看向她,她的眼中写满了惆怅,令我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