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霞烧得明灿,寸寸光霞落在地面上,满院明堂。
王仙容由侍女扶到门口的时候,程堰正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一排青竹,也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见王仙容脸色苍白,示意侍女将她扶到廊下的美人靠坐下。
“侯爷......”王仙容堪堪张口,眼中便有了浅浅的泪光。
美人清瘦消减,容色憔悴,泫然欲泣又倔强地忍住,不说男子,便是女子看了也心生怜惜。
不过程堰只是看了她一眼,与看寻常的护卫侍女无异。
他这人向来目标明确,心智坚定,并非是随便某个女子便能让他心疼怜惜,而且对于王仙容的纠缠,闹得满城风雨有些厌烦。
程堰开口便道:“你是要回王家,还是本侯送你一个宅院搬出去住?再或是搬到平西侯府偏僻的角落了,日后不再出现在本侯与公主面前。”
王仙容原本见来他看望,还有几分欣喜,心想他若是关心她一些,哪怕是出于怜悯,她也是高兴的。
可没料到开口就要处理她。
王仙容的手抖了抖,心头思绪千千结,却不知何解,身体像是置身于深秋之中,越发冷寒的风吹过,留不住半点暖意。
一颗心,宛若是丢进了醋缸里头,溢满了酸涩与苦涩。
她伸手捂了捂心口,却是不甘心:“侯爷便是这样不待见妾身,如今都已经容不下妾身了吗?妾已经不求侯爷怜惜,也不与公主争了,为何还是容不下?”
“这是第二次了。”程堰道。
“什么?”王仙容没听懂。
“这是你第二次惹公主生气了。”程堰看向她。
第一次是因为一朵白花,戳中了秦宜真的忌讳,令她大怒,第二次是这一次,坏了秦宜真安排的事情,令她恼怒。
王仙容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竟然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止不住落下来了:“侯爷今日前来,便是因为妾身惹了公主不高兴,便来处置妾身吗?”
“侯爷如此偏心爱护公主吗?”
“偏心偏爱,自然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程堰的语气平淡了冷漠,像是这临近夜幕时分的风,将人间的温暖寸寸拭去,“但你生事,也是另一部分。”
“你进门之时,公主让你安分守己,本侯也让你勿生事端。第一次本侯就当给谢渠的面子,不与你计较,但这一次你存心生事,本侯便容不得你。”
“说来说去,侯爷就是容不下妾身。”王仙容死死地拧紧帕子,“侯爷说我生事,难不成公主生的事情还少吗?旁的不说,明知侯爷不喜欢,她还不是一个两个妾室给侯爷纳回来。”
“侯爷对她偏心偏爱,宽容爱护,便是她有错,也一再地宽容,甚至还替她收拾烂摊子,而妾身呢...妾身不过是犯了一点小错,侯爷便容不下了。”
“可妾身也是侯爷的人啊,妾身不敢与公主相争,可侯爷便不能给妾身一些怜惜吗?”
程堰突然看向她。
王仙容心头一跳,眼泪都止住了。
程堰眉眼之中已经有了冷意,很不耐烦了。
他平日里的事情多得很,每日能回来也只想多陪陪娘子,哪里有心思与她争辩这些情情爱爱。
“你勿要忘记了一件事,本侯与公主才是夫妻,本侯理所应当对她偏心爱护。她便是有不懂事的地方,犯了错,本侯自然也一力承担。”
爱护妻子,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宠妾灭妻才是人间荒唐。
“至于你...自从你自甘为妾的时候,便不值得怜惜。”程堰闭了闭眼,“你既然走了这条路,又怎么能求别人的偏心爱护还有尊重呢?”
妾者,半奴也,是府上下人的主子,也是主君主母的奴仆。
主君主母需要你的时候,给你几分颜面,不需要的时候,转手将你送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她自甘下贱,便注定了被人轻贱。
“你回王家去吧,本侯会让王家来接人。”程堰一言便定下了她的去留。
“不,妾身不走,王家也不会同意妾身回去的,是了,王家,侯爷便是要休了妾身,也得看王家答不答应!”
“如今朝廷不稳,便是谢渠参与了谋反之事,朝廷也不敢动谢家,若是为了妾身一个女子与王家交恶,对侯爷,甚至对太后与陛下都不太好。”
“这你倒是放心。”程堰神色淡淡,“本侯知晓你与王家打的什么主意,不正是想借本侯的势将王家女送进宫里去么?”
“你给本侯做妾,等的不就是有朝一日王家女成了皇后,你便有了与公主分庭抗衡的资格,若是我再偏心你两分,公主的处境便尴尬了,到时候不说将她逼死,逼得她受不了与本侯和离,你再扶正,也并非难事。”
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可太宗已逝,秦宜真与景安帝又不同母,能得多少尊荣,还不是得看程太后与景安帝的颜面。
可程堰是谁,是程太后的亲弟,若是他偏爱王仙容,程太后大可能以的他喜好为重,定然会偏心他。
王仙容哪里甘心一直做妾啊!
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尤其是王仙容还一腔痴情,为了他都如此放低身段,他便是个百炼钢也得化作绕指柔。
只是可惜,程堰不吃这套。
程堰喜欢秦宜真,为了娶到秦宜真甚至使了手段横刀夺爱,自然是珍之重之。
而且又因为承恩侯休妻另娶,导致后来他母亲明国夫人惨死,他与程太后相依为命,幼年艰难困苦,他便不敢有别的心思,只想守着妻子一个人过。
故而王家与王仙容百般筹谋,最终也只徒劳。
王仙容脸上的表情凝住了。
程堰继续道:“若是本侯与王家说,但凡是你还在平西侯府,王家女便永不得入宫,你猜猜,王家会不会将你接回去?”
王仙容脸色大变,身子一软,直接从美人靠上滑下去。
所幸边上的侍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这才没令她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