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楼。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年希尧端起酒杯:“不过是各取所需,我也只是遵守了最初许诺你的东西,算不得什么。”
坐在年希尧对面的人,若叫养心殿的人看见,定会觉得陌生又熟悉,但若是他眯起眼睛,再粘上浓密的眉毛、长长的胡须,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本该被五马分尸的玄建上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跟年大人一起喝酒?
玄建其实姓戴,名为戴宣季,他的父亲,名为戴铎。
戴铎,是先帝的谋士,先帝尚且是贝勒时便入了府,先帝在夺嫡时,时刻保持低调,不参与党派之争,甚至有些淡泊名利,整日痴心佛教,反而在一众皇子里脱颖而出,最后成了夺嫡之争的胜利者。这一切,正是戴铎的计谋。
可戴铎城府太深,对帝王之心揣度得如此准确,又知晓太多秘密,先帝登基后,隆科多、年羹尧等功臣都得了恩赏和重用,戴铎却遭到了疏远,随后又被处死。
戴宣季出生时,夺嫡之争已近尾声,先帝每日都十分忙碌,也无暇注意到自己谋士家里的情况,戴铎许是对自己的结局有所预料,也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将妻儿暗中送到了远房亲戚家,又给他们留下了不少产业。
后来的几年里,他也常常借着外出办差去陪伴自己的妻儿,直到先帝即将登基,他才切断了一切联系。
后来的几年里,戴铎忙着与先帝周旋,更不敢再与妻儿有所来往,倒是阴差阳错保下了他们的性命。
可戴铎一死,戴宣季的母亲本就悲痛欲绝,还被那家亲戚欺压,夺走了戴铎留给他们的家业,还扬言要把他们的身世透露出去,还好那一家人也怕被牵连,亦或是侵吞的家产被收缴,放了几句狠话后,到也没真的捅出去。
戴宣季当时才十岁,他和他父亲一样聪明,在学堂也是常常被夫子夸赞的,遭此横祸,他不得不离开学堂,跟随母亲一同离开了这个地方,戴母靠做绣活支撑起了家,却染上了肺痨,无钱医治,在戴宣季十五岁那年病逝。
从那以后,戴宣季就带着对皇上的仇恨成了一名乞丐。虽然读的书少,但他脑子灵活,靠着游街串巷时的各种见闻,练就了一张巧嘴,又靠着忽悠人的本事,成了乡镇里有名的算命先生。
他一直苦于无法报仇,却不曾想,在十九岁这一年,年希尧找上了他。
戴宣季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可他流落街头多年,整个人身上都有一种沧桑的感觉,年希尧又叫人给他乔装打扮,靠着胡子和眉毛,把十九岁的人弄得像四十多岁。
再后来便是几年的蛰伏与铺垫、进宫复仇。其实戴宣季压根就没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他这一生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换狗皇帝遗臭万年地死去,也值了。
没想到年希尧用死刑犯将他换了下来,那时先帝被烟瘾折磨,也顾不上这些,他在如意楼藏了许久,如今新帝登基,他也得以重见天日。
年希尧将一包银票放到桌上:“你父亲是有大才之人,我瞧着你也颇有他的风范,拿着这些远走高飞吧,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先好好念书,看的书多了,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了。”
戴宣季结结实实给年希尧磕了个头后,转身离去,念书这件事,是他幼时的遗憾,若能弥补,也算是了却他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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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贵太妃成功得到了沈眉庄的许可,带着温宜出了宫。
温宜再过几年便要嫁人了,她们母女一合计,想在那之前去游历一番。母女俩决定先在京城玩一圈,然后去敬贵太妃的家乡,齐州。
温宜是第一次逛街,她小时候还算受宠,襄嫔殁后,皇上对她便冷了下去,她自然是没有出宫玩的机会。
如今她走在街上,只觉得什么都新奇,含珠跟在她们母女身后,手里拎着一大堆吃的玩的。
晚膳是在酒楼用的,吃完后,母女俩准备散步消消食,然后便回落脚的客栈去。客栈还是温宜想住的,她什么都想尝试一番。
走到一处宅院旁,侧边的巷子里候着许多马车,一群小姑娘从院子里出来,钻进各自的马车,温宜有些好奇:“额娘,那里是什么地方?卖衣服首饰都吗?”
她一边说一边朝那个方向走去,敬贵太妃跟着她,也有些好奇,含珠得了指示,去找人询问情况。
“女学?”
那门上的牌匾果然写着这两个字,敬贵太妃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门口,有一个妇人正站在那,笑着跟每个孩子道别,她脸上戴着面纱,可那双眼睛,却叫敬贵太妃无比熟悉。
“夫人!”含珠回来了,她们在外面不打算透露身份,因此也换了称呼,“奴婢打听到了,这儿,这儿是富察氏的女学!”
温宜也看到了那个女子,她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但也只是一瞬间:“女学?是我之前听顺娘娘说过的那个吗?好厉害啊。”
她心里还记挂着要给额娘买一件好看的首饰,见额娘在原地发呆,她上前牵住额娘的手:“额娘,你在看什么呀?你认识那个人吗?”
敬贵太妃看到那个妇人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这边,她对上温宜写满期待的脸,收回思绪,笑道:“不认识,额娘只是觉得女学十分新奇,但又十分美好,忍不住多看了一会,我们走吧。”
温宜点点头,她的手被额娘紧紧握在手心,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女孩子,心想,额娘说的不错,女学可真好,就是不知道富察氏的女学都教些什么,等回宫一定要好好问问顺娘娘。
而那个带面纱的妇人,已经走到了巷口,她泪眼婆娑地看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忽然后面有人叫她:“默娘,孩子们都送走了吗?”
她慌乱擦掉眼泪,回过头时已经满眼笑意:“嗯,都走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