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禧殿。
“哗——”
桌上的茶具被扫落在地,从贵人捏着那张信纸,目眦欲裂:“不可能,不可能!”
一旁的宫女吓了一跳:“小主......”
“滚出去!”
那宫女赶紧退了出去,从贵人跌坐在榻上,盯着那张纸,上头的“隆科多”三字,无比地刺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从贵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谁的替身,她八岁时,第一次跟着额娘去族长家拜年,便知道了自己像纯元皇后,她阿玛得知此事后,当即向族里请愿,求了几位师父来,按照纯元皇后的样子,开始塑造她。
皇上对她的喜爱,她一直都明白,纵然他赐下了这样的封号,对乌雅氏的忌惮几乎放到了明面上,从贵人依旧觉得,乌雅氏毕竟是皇上的母族,皇上的生母也是乌雅氏,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太后突然病逝,皇上对从贵人的态度也骤然跌至冰点,上一次侍寝是什么时候,从贵人早已不记得了,她起初只以为是给沈眉庄下毒一事败露所致,可她将自己摘得干净,皇上便是迁怒于她,也不至于此啊?
从贵人才二十多岁,自然是没听过太后与隆科多的往事,她内心觉得不对劲,可又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只好将一切责任归咎于甄嬛回宫和沈眉庄暗中使坏。
便是甄嬛死后、皇上依旧不来春禧殿,从贵人也时常用这个原因来麻痹自己,照旧按照自己的打算一步步去做,拉拢四阿哥、陷害六贝子......可是现在一封信打碎了她心中的全部打算。
太后与隆科多殉情!
从贵人牙齿都咬得咯咯响,发生了这种事情,皇上怎么可能待见她?她便是有再多手段,也会被这件事情彻底压垮的!
先前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从贵人心里的怒火却无法消减分毫,这一个死局,竟然是叫自己人给坑害的吗?
只怕皇上压根就没想过把四阿哥给她抚养,不然也不会借着让四阿哥自己选的由头,挑起贞嫔、祺贵人与她的争端,又抬高贞嫔的身份,任由她们绞尽脑汁争强四阿哥!
从贵人想通了这些关窍,整个人更气了,如今六贝子那边又没能成事,虽然尾巴都收好了,有祺贵人背锅,可这一眼望不到结果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从贵人想了许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三阿哥愚笨、四阿哥聪颖,六贝子身份尊贵又受皇上喜欢,可他......今年不过六岁啊!
他最大的倚仗,也不过是皇上的喜欢,论起年岁和能力,眼下最合适的不就是四阿哥吗?六贝子再如何好,终究尚未长成啊!
从贵人将信纸烧掉,抽出一张空白的宣纸,犹豫了许久,提起笔,开始写信。
\/
阿哥所。
四阿哥正坐在桌前看书,可那本书已许久未翻动了,他有些心神不宁,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六贝子今日又没来阿哥所呀。”
窗外不知哪来的小宫女,正凑在一块说悄悄话,她们躲在角落里的石头后面,声音极轻,许是今日风太大了,将她们的话都送进了四阿哥耳中。
“是啊,六贝子前些日子遇到了马蜂,险些出了大事,我听说那日护着他的哈哈珠子,有两个没挺过来,已经去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马蜂呢?”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人想害六贝子啊!”
“幸好六贝子没事,可那两个哈哈珠子也怪可怜的,六七岁的年纪,就这么没了。”
“要是我啊,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害死我的人。”
“怎么说?”
“你想啊,六贝子多受皇上喜爱?三阿哥的哈哈珠子都是皇上随手指的,四阿哥更是哈哈珠子都没有,那几个孩子是毓贵妃娘娘精挑细选,从小就能陪在六贝子身边,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倒也是,眼见着大好的前途,说不得还能光宗耀祖,被人这么一陷害,连命都丢了,这不得一肚子怨气?非得变成厉鬼去为自己报仇才是呢!”
“可不是嘛,好些年前宫里有个余官女子,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是不是被丽嫔害死,又变成鬼找丽嫔复仇那个?丽嫔如今还在冷宫呢,我在冷宫当差的小姐妹说,现在还总是说余氏去找她了,天天抓虱子吃,活着还不如死了!”
“对啊,可见便是咱们这些卑微的下人,被害死了也是能亲自报仇的,冤有头债有主,要是我啊,一定要去把害过我的人都找个遍!”
“而且啊,我听说孩子化成的怨灵最厉害了......”
门“吱呀”响了一声,四阿哥吓了一跳,连书都扔了出去,嬷嬷赶紧上前:“四阿哥,您怎么了?”
四阿哥松了一口气,朝窗外看去,说悄悄话的两个小宫女早已没影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嬷嬷,我有些心烦意乱,你给我点一柱安神香吧。”
嬷嬷点点头,走到柜子前翻找:“奴婢记着先前的安神香只剩下一点了,是在哪个盒子里来着?”
四阿哥道:“那一格里头都是安神香,你看看哪个盒子里有,点上就是了,用完再去内务府取便成。”
嬷嬷拿起一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呢?是这个吗?”
四阿哥有些烦躁:“不是那个还能是什么?嬷嬷,我要看书了,你快些帮我点上,然后出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嬷嬷不敢再多话,揭开香炉的盖子,往里头放了一勺香粉,点燃后,将剩下的香料搁到柜子上,噤声退了出去。
香烟袅袅升起,四阿哥嗅着那清甜的味道,心里的恐慌总算是安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