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城。
长街。
米粉店。
师爷在那里坐着,身边站着两个大汉,一左一右,伸出手,按在他的肩上。
店里的掌柜,是个瞎了一只眼的男人,正提着个长条板凳,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等着。
而店里,还有七八个“客人”。
独眼掌柜往前看了看,露出笑容:“来了。”
只见前方,长街尽头,一行人,缓缓出现。
为首是一个身穿青色县令官袍、头戴乌纱帽、面目苍白、犹如长久营养不良的年轻人。
正是陈力——他虽然拥有土灵脉,可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是住在地底,就是住在古墓,皮肤常年不见阳光,变得极其苍白。
外加长时间盘膝打坐,给人一种十分孱弱的感觉。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一步三扭,女子模样虽然说不上绝色,可身姿妖娆,足以吸引大多数异性的眼光。
可她的怀中,却抱着把宝剑,又让很多胆小的人,不敢去直视。
县令的身后,跟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亦是瘦弱至极,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再然后,便是一个身穿铁甲、人高马大、手持长枪、整个面目都被铁甲遮蔽住的武将。
武将浑身铁甲,每走一步,便发出“咔咔”的声音,脚步沉重,行走之间,龙行虎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令人如面对一尊铁塔般。
正是陈力一行。
他把紫傀安排留守县衙,一来紫傀作为他的分身,他可以随时“上号”;二来,紫傀最近伙食有点好,还需要时间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人在鹅城,受到大唐国运的庇护,外加厚土护身诀,倒是用不着分身探路,本尊出行即可。
正好活动一下筋骨,要不然,都要发霉了。
而在陈力身边,四个大汉呈“包抄”之势,将他们一行人围住。
这也是鹅城县令,上任大半年以来,第一次出行。
正是如此,周围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不绝于耳。
也没人对他行礼。
大唐律法,县令日常出行,百姓需行揖礼或鞠躬礼,以表示尊敬。若是正式场合,县令代表朝廷,宣布政令,或是举行重大仪式的时候,则需要行跪礼。
当然,若是县衙大堂之上,需要状告某人,等等之类的,亦是需要行跪礼。
鹅城不同。
一来鹅城民风剽悍——能在这苦寒之地存活的,没几个善茬。
二来县令有名无实——谁都知道鹅城真正当家的是谁,历代县令,哪个来了鹅城,不都是形同虚设。
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正所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不但不拜,反而还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听说,县令的师爷,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
“我怎么听说,根本就没给钱呢。”
“你们都听错了,我听说的是,不但不给钱,还要找店家拿钱?”
“这么狠?”
“是啊!这县令的人,也是没有眼力劲,这鹅城谁当家,没点逼数么,收刮收刮我们老百姓就算了,还敢对跟漕帮有瓜葛的人动手。”
“话不能这么说。你就说,咱这鹅城里,哪个开店的,没点背景。”
“倒也是。”
众人议论纷纷。
陈力身具三条紫色土灵脉,周围这片土地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众人的声音,自然也是落入他耳中。
看来,想要在这鹅城立足,最起码,得把那几大帮派,都给解决了。
但做事,讲的是一个证据,毕竟这些帮派的成员,明面上,还是鹅城的百姓,总不能强压。
那就和土匪,没区别了。
一旦有证据,直接连根拔起!
正好。
眼前证据就送上门来了。
那第一个拔的,就是这漕帮!
……
来到小店门口。
店掌柜见到陈力,倒也做了做样子,拱手:“小民见过县令大人。”
陈力点点头,看向师爷。
“老爷,我冤枉的啊。”
师爷见陈力来了,连忙解释:“我一碗粉都没吃啊!我给老爷买不同的种子,有人便把我带到了这米粉店里。”
“你说你一碗没吃,谁信啊。”
独眼掌柜冷哼一声,指了指周围:“可他们,都看见你吃了两碗。”
“就是,你就是吃了两碗。”
听独眼掌柜这么一说,店里的七八个“客人”,纷纷开口,替掌柜作证。
“县令大人。”
掌柜指了指师爷面前摆着的两个空碗:“人证物证俱在,依照我大唐律法,买了东西拒不付账,这是抢劫。当斩!”
“当斩!”
“当斩!”
“当斩!”
周围那几个“客人”,纷纷开口,随声附和。
大唐律法,杀人,纵火,抢劫,强女,谋反,乃是五大重罪,一旦定性,必然杀头。
“当然。”
烘托完气氛,掌柜这才看向陈力:“既然师爷是县衙的官,那刑不上大夫,只要县令大人你帮他付了账,此事,便就此了结。
毕竟,就算是县令大人你,吃东西,那也是要给钱的。”
一压一放。
主打的,就是一个让你颜面扫地。
陈力若是真付了这钱,那就坐实了师爷吃东西不给钱这事。
到时候,县衙中人,欺压百姓的话,便会传开。
陈力在这鹅城,便再无威信可言。
有一说一,这漕帮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
一边是见好就收,一边是恰恰把你逼到绝路。
陈力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看向师爷:“你当真没吃?”
师爷摇头:“当真没吃。”
“你胡说。”
店掌柜嘴角浮起冷笑:“我人证物证俱全,你怎么证明,你没吃?”
师爷气得嘴唇发抖,可他确实没有办法。
证据?
这店里,全都是他们的人,他们说了算,黑的就是白的,白的就是黑的,他哪里来的证据?
“简单。”
陈力微微一笑:“吃没吃,吃了几碗粉,切开肚子看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他冷眼看着周围众人:“若是吃了,那依律,当斩。若是没吃,汝等便是做伪证。按照大唐律法,当受株连之罪,与诬陷者,同罪同罚。”
他挥动袍袖:“诬陷人抢劫,便当受抢劫之刑,当斩!”
话音落下,受到国运加持,他的语气不怒而威,带着一股莫大的威势,直逼众人。
吓得几个人,腿脚发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这……
几人面面相觑,看向掌柜。
掌柜也是个狠角色,当即咬了咬牙,发狠道:“好,那你就刨了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吃了几碗粉!”
他在赌,赌陈力不敢杀师爷。
从陈力所带的人来看,他的人不多。
他就算杀了师爷,证明他们作假,那又如何?
即便是犯了大罪,县令想要杀人,那也不是说杀就杀的。
要先宣判,定罪,然后关押到死牢里,需要送文书到郡中,等郡中复核、断决之后,方才秋后问斩。
一来一去的,最少一年时间。
就漕帮的运作,一年时间,这县令身边的人,早就被杀光了。
而且,就算是定了死罪,那又如何?
郡里的郡守,他们漕帮帮主,可是多有打点的,能不能复核,还不是一封信的事情。
陈力前身熟读大唐律法,自然知道想要判斩刑,流程有多繁琐。
站在整个大唐朝廷的角度来看,这主要是为了保护人口——毕竟天灾人祸,饥荒瘟疫,就已经削减人口了,所以能不判死刑,就不判死刑。
最多也就是发配边关,或者苦寒之地,进行劳作,创造价值。
可偏偏,鹅城就已经是苦寒之地。
再苦的地方,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活下去的区域了,唯有修士或者武者,方能活命。
所以他也知道,这掌柜就是赌自己不敢杀师爷,而是选择给钱了事。
可这掌柜不知道,自己是修士。
陈力看了看师爷,开口:“你忍着点。”
便扭头吩咐金傀:“苹苹,刨了师爷,把肠子理出来,给掌柜看看。”
师爷:???
师爷以为,陈力是要铁了心,整顿鹅城,这是打算牺牲自己啊。
不过,自己一条命,换这好几条命,也值了。
当即推开两个按住自己肩膀的大汉,起身,对着陈力跪下,磕了三个头:“老爷,老奴不能服侍你了,望老爷,一路珍重!”
说完,便解开身上的长衫。
“喝了这口酒。”
陈力伸手一抛,抛过一个葫芦。
师爷一把接住,以为是老爷给自己的断头酒,当即打开盖子,重重喝了一口。
他本来不善饮酒,可这酒香气扑鼻,只觉甘甜异常,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这才往桌子上一躺,眼睛一闭,咬牙道:“福佑县尊!”
这让陈力有些感动。
他自然知道师爷的想法。
不过,还轮不到他如此壮烈的“牺牲”。
这是灵果泡的酒,莲心果加上之前的含笑一夜酣,二者结合,既能够让人瞬间大醉,又具有恢复、愈合的效果。
本是陈力前些日子调配出来,用来恢复伤势的——那时候他受到深渊炼狱之火的影响,体内的灵脉都烧断了好几根,火毒跗骨,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没想到今日,却派上用场。
“一、二、三。”
随着陈力数出声音,师爷两眼一翻,醉了过去。
“动手吧。”
陈力背起手,吩咐金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