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毕,贾政使了人来报,说薛姨妈上了年纪,薛蟠年轻不懂人情世故,外边住着也不方便。
荣国府的东北角荣公暮年静养的地方梨香院一直空着,约有十几间房子,一门通街,供薛家人出入方便。
另有一个小门,挨着王夫人的院子,贾政已经派人打扫好了,请薛家之人住下。
正好薛姨妈唯恐薛蟠在都中乱跑遇到姓孙和姓林的二人,又遭了毒害,赶紧答应了。
又私下和王夫人说,所有生活花销都自己出,不然也不好一直住下去。
王夫人知道薛家经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孙悟空,听到下人说梨香院一直空着时,对贾政夫妇更没甚好感。
原来不是没地方住,怎的黛玉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安排?还得王嬷嬷问起贾母才说要黛玉在碧纱橱住下。
不止孙悟空生气,黛玉也记在心里,当晚就要给父亲写信。
孙悟空手持烛火,靠近黛玉道:“白日里阳光正好时你不写,偏生现在写,伤了眼睛,我看你还如何读书写字,到时候冯先生骂你我可不会替你说话。”
因孙悟空救了冯渊,相当于改变了冯家断子绝孙的命运,冯期对孙悟空很是尊敬。
白日里丫鬟们都在一旁伺候着,莺莲和紫鹃、雪雁三人都去看了薛姨妈和宝钗,因此也知道日间发生的事。
雪雁为黛玉打抱不平道:“白天的时候小姐也没想到二舅老爷会如此‘贴心’啊!”
想当初小姐刚进府,舅老爷们一个个的都不想出来见,又看到今日迎接薛家的大场面,雪雁一个丫鬟看着都觉得憋屈。
莺莲和紫鹃忙问是怎么回事,雪雁就将黛玉刚进府时的遭遇说了。
紫鹃红着脸低下头不说话,莺莲自是向着黛玉的,跟着一起道:“这真是柿子拣软的捏!有一日我们林大人过来,请他穿着官服,这满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开大门出来恭迎着!”
黛玉写好信,将信装好,笑道:“我都不气,你们气什么?莺莲,明日你把信交给冯先生,让他托信得过的人捎给我父亲。”
让紫鹃从盒子里取出五百两银子,交给莺莲,“若冯先生不收,就说我日后有更多的事需他去帮忙,不然就不知道该寻谁去办事了。”
冯渊去年秋天考中举人,今年参加会试却落榜了,冯先生让他再静心学上两年,参加后年的会试。
这两年冯家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毕竟是自己的先生,黛玉不忍看他受累,便从另一处帮衬着些。
信里黛玉向林如海告了贾政和王子腾的状,让贾府的人看到恐怕要闹起来。
莺莲替冯渊感谢了黛玉,应下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今晚不用陪我,自去歇着吧。”黛玉道。
待丫鬟们退去,黛玉朝孙悟空一笑,会法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碟子豆腐皮包子。
“我尝着味道还算新鲜,吩咐紫鹃去后厨那边又使银子买了一碟,大圣你尝尝。”黛玉献宝一样将包子举到孙悟空面前。
这豆腐皮包子,名字听着简单,做法却极为精巧。
先将那薄如蝉翼的新制豆腐皮儿备好,取那肥瘦相宜的猪肉,细细地剁成肉糜,肉糜里头需得加上些个姜末儿去腥,葱末儿添香,再调入些许的盐、花椒粉之类的调料。用筷子不停地搅着,直搅得那肉糜与调料融为一体,黏黏糊糊的才好。
把肉糜放在豆腐皮儿上,包成小巧的包子模样,置于蒸笼之中,用那小火慢慢蒸着。待那包子出笼,咬上一口,先是那豆腐皮儿的软嫩,带着豆香在口中散开,紧接着便是肉糜的鲜香,肉香与豆香混在一处,让人欲罢不能。
孙悟空取了一个放进嘴里,味道果然鲜美。
黛玉便把碟子放到桌子上,拉着孙悟空坐下,用手托着脸,歪头看他,待看他吃了几个才道:“大圣,我心中有一事不明,想问你许久,又恐冒犯。”
孙悟空道:“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说来听听。”
“你和唐僧一路西天取经,那路上的妖怪那么多,为何有的妖怪一棍子打死,有些妖怪却要放过呢?”黛玉偶尔梦醒,也会思索这个问题。
孙悟空不意黛玉问了个这么个犀利的问题,顿了顿,才道:“有些妖怪作恶多端,有些妖怪尚能改过……”
“嗯?”黛玉听大圣说的迟疑,疑惑地看向他。
孙悟空突然笑道:“俺老孙现在早已不是取经人,还有何不能说的?
当我们一行遇到妖怪,若那妖怪说;‘原来是孙大圣,失敬失敬!’他认得我,且如此有礼,在天庭里必定有靠山。
我在天庭做官时交友甚广,说不得他那靠山就是我好友,需得放他一马。
若他说:‘你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久仰久仰。’,一听便知此人天上无人,但是他客气些,俺老孙便也会行个方便。”
黛玉凑近,猜道:“那被直接打死的,想来是既不认识大圣,又不客气,还天上无人?”
见孙悟空似乎不想说,黛玉眼眸流转,揪着大圣的衣角轻轻晃了一下:“大圣,你素来最疼我,若是今日不说明白,恐怕今夜我觉都睡不好了。”
孙悟空忍了片刻,无奈叹口气,手指戳了下黛玉额头:“你啊!
若是那妖怪说:‘哪里来的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此等妖怪既无礼,天上又无背景,若不曾做过坏事便也罢了,否则只能被我打死。”
黛玉“噗嗤”一声笑将出来,那笑声似银铃儿乱晃,清脆得紧,她拿手帕儿不停地轻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直笑得捂着肚子,身子前倾,趴在那桌子之上。
孙悟空双手环胸,无奈望向窗外,他就知道会有此种结果。
等黛玉停歇下来,孙悟空本以为这小祖宗满足了好奇心,总该放他去休息。
谁知黛玉又问:“毛脸雷公嘴?这是大圣以前的长相吗?我若有幸……”
孙悟空身体一僵,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