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绫昭声音很轻。
“阿芜,我让你装柔弱,竭尽可能的装柔弱。”
万俟芜瘪嘴,声音同样很低的回怼:“我本来也柔弱。”
“呵……”宋绫昭亲昵的敲了敲她的脑袋,仿佛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一般。
“没有和你开玩笑,久居后院的少女,又常年被欺负,应和阿鸢一样,胆小,害怕与人沟通,礼节与气质也应该稍作改变,那日,弦月城死的是黎芜,是落别山的黎芜。”
“没问题。”
万俟芜点点头,做一个胆子很小的女子,对她来说不算难。
况且宋绫昭说得确实也不无道理。
“阿芜,可能会受伤。”
宋绫昭顿了顿,继续说道:“崇安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此行虽意在试探,但她不会派很弱的人,必定是高手。”
“阿鸢和骨女,可能需要委屈一下。”
还未等到万俟芜说话,骨女幽冷的声音传来。
“宋家哥哥放心,我有小阿鸢陪着,一点也不委屈。”
“兄长放心。”
紧接着是周水鸢柔柔弱弱的声音。
万俟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猛然抬头看向宋绫昭。
“之前在客栈,崇安长公主的儿子安右一见过我,虽然我……”
万俟芜没说完,意思很明显了,虽然她当日没有在安右一的面前用过任何的诡异术法和怨灵力量。
但后面,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些碎片在脑海之中。
宋绫昭安慰道:“放心吧,安右一与公主府其他人不同,或者说他是公主府唯一的意外,本性善良,又有些许叛逆,对自己的母亲不会唯命是从,他不会将我们的事情说出去,又或者提都不会提。”
“阿南是与安右一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安右一的侍卫,只听他一人的。”
宋绫昭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
似乎担忧万俟芜伤心,宋绫昭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出现的白衣少女,心思不在你,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在安右一,我们在她的心中,不如蝼蚁。”
“所以,阿芜,她不会记得你。”
宋绫昭意有所指。
万俟芜低下头,瞬间不想说话。
心间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阿芜,她不会记得。
不会记得你。
不记得你了。
……
一直到张静婉和张时歧回来。
他们抓了两条鱼,请农家的媳妇儿做好了鱼汤,晚饭端上来时。
万俟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着自己碗里的菜,是宋绫昭给她夹的鱼肉,鸡肉。
她突然愣住。
什么时候,她竟然同他们一样,开始吃饭喝水,正常的作息了?
她本就是死人,没有心跳之人,她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只要魂魄不散,她不会死。
而她的魂魄,早和妄生铃为一体,受妄生铃的庇护。
若是没有妄生铃,可能骨头都已化作土。
为何还要和他们一般吃饭?
万俟芜将盛满菜的碗放下,对几人说道。
“我吃饱了,先去休息了。”
他们找农户借了两间屋子,做今日休息之用。
张静婉筷子还在嘴里,看着万俟芜闷闷不乐的回到屋内,咬着筷子一脸茫然。
“阿芜姐姐明明没有吃啊。”
她将头转向宋绫昭。
这个在她心中长得最好看之人,好几次想开口询问,都不敢开口。
只得安安静静的吃她的东西,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安静又温婉。
宋绫昭也没说什么,吃完后陪农户家收拾干净后,也回到屋中。
压抑的气氛终于消散。
张静婉看向张时歧。
“时歧哥哥,他们怎么了?”
张时歧摇头。
张静婉可太好奇了,他们出去抓鱼时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难道是吵架了?
她好想知道,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吵架,不动手,纯吵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想了想那场面,张静婉也只敢想想,若真的有这一幕,她估计不敢看。
毕竟宋家哥哥,气场太吓人。
张静婉摇摇头后又点点头,随后又拍拍张时歧:“时歧哥哥,我睡觉了,明日要赶路。”
万俟芜躺在床上,闭眼假寐,直到张静婉上床,躺在她旁边。
她听着张静婉从翻来覆去到陷入梦乡。
万俟芜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星辰洒满夜空。
她发现自己就应该是这样的,从梧州落别山醒来之后,她本就无法入睡的。
宋绫昭像是一个石子,丢入了她这片死水,荡起一片片涟漪。
看了一会儿明月星辰,星象纷乱,她看不明白。
索性爬起来吹吹冷风。
秋天的夜,很冷。
只是她感受不到冷,但还是本能的拢了衣服。
白日听张时歧说,农户小院边上有一条河,她想去看看。
若是万俟芜回头,便能看到农户小院的屋顶上,宋绫昭坐在房檐上,手中握着一支梨树树枝,那树枝在他手中摇摇晃晃的,上面还挂着几片叶子。
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万俟芜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他也没有出一点声音。
流水声传来,万俟芜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捡了一颗石子丢入水中。
万俟芜突然很想念自己的琴。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毫无血色,苍白瘦弱的手。
二十年了,她还弹得动她的琴么?
她看着远方,往事历历历历在目,回忆就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幕幕的在她脑中闪回。
万俟芜在河边站了许久,她唤道。
“骨女姐姐。”
骨女和周水鸢一前一后的出现在她的身旁,作为她的怨灵,知道她情绪不佳,便没有说话,像两个正常人一般陪在她身边。
她看向骨女:“你的笛子,可以借借我么?”
“没问题。”
骨笛被骨女随手扔给了万俟芜。
这是人骨雕刻的骨笛,拿在手中冰凉刺骨,她看了看,轻轻放在唇边,一首悠扬的曲子随风荡开,笛生伤感,被风带到农家小院。
随风萦绕在宋绫昭的耳畔。
与骨女时而悲苦,时而激昂的曲风不同。
万俟芜吹的曲子,有浓烈的思念,又像是有淡淡的悲伤。
周水鸢听得酸涩,抱着骨女的手臂难受,眼眶酸涩,一滴泪也无法落下。
骨女看着安静在小溪边的少女,安静恬静,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怎样的世家才能养出如此温婉恬静的女子?
一曲结束,万俟芜将笛子丢给骨女。
“生人骨制的笛,吹起来原来是这般感觉。”
骨女接过笛子,飘到万俟芜身边:“阿芜真是深藏不露,音律竟也这般出色。”
“我不擅笛。”
周水鸢也跑过来附和:“阿芜,这是什么曲子,听着这么难受?”
万俟芜将坐在溪边的,撑着手看月亮。
“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