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猛然抬头,看得萧靖凡唇角往下一撇,“怎么,觉得朕罚重了?”
董毅拨浪鼓摇头。
就这还重的话,他那些被罚前辈的棺材板该压不住了。
人得学会知足。
“臣谢陛下宽恕,日后定当对手下人耳提面命,严加管束。”
“嗯。”萧靖凡点头,“起来吧,赐座。”
“谢陛下。”董毅麻溜起身,在小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那颗自进宫之后就忐忑不已的心宛若栓了颗秤砣,飞速落回原位,心安不已。
想到陛下竟然一点都不怀疑是他指使韩存中受贿,连问都不问上一句,如此信任……董毅感动得鼻子一酸,眼中涌上热泪,若非连做好几个深呼吸,差点泪洒当场。
为了陛下的这份信任,他董毅日后一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是心情好了一丢丢决定放臣子一马的萧靖凡浑然不知自己又多了一名死忠之臣,他正在打量跪着的韩存中。
主动认罪是好事,但此人的认罪速度快得出乎他意料,单看神情又不像良心发现,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指尖轻轻点着长几面,视线不自觉地向楚流徵站着的方向飘过去。
这女人从刚才鬼嚎一声之后就没声了,到底看到了什么?
听不到下文的萧靖凡就感觉有只毛绒绒的小爪子在自己心上挠,越痒越挠,越挠越痒,很不得劲。
五次了。
嵬名良歪坐在长几后,一腿屈起,手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对面站在柱子旁,穿着斗篷微垂着头的宫女身上。
顺光帝第五次看向这个宫女了。
这个宫女到底有何处特别?
嵬名良眯起眼,目光里充满探究和审视。
模样只能算中上,身段么……斗篷罩着看不清,但个子相对高挑,想来应该不错。
总的来说,非常普通,在宫里闭着眼找也能找到差不多的。
为何会这般让顺光帝在意呢?
【欸,西夏那个二皇子盯着我干啥?】
在瓜田疯狂扒拉的楚流徵敏锐地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满探究和审视,极具侵略性,跟毒蛇一样,令人不适。
她心下纳闷儿,大着胆子抬眼看回去。本意是想让嵬名良收敛一点,毕竟所有宫女在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女人。
没想到嵬名良这个不要脸的不仅不收敛,竟然扬起唇角朝她眨了下眼,单只的。
笑容很有些邪气,又十足风流,像个万花丛中过片片都沾身的浪荡子。
楚流徵:“……”
【蛙趣!继周公公之后,第二个朝我抛媚眼的男人出现了!】
【不对,生理意义上来说,周公公不算男人。所以,第一个朝我抛媚眼的男人出现了!!】
【莫非我要走的是‘霸道皇子爱上我’,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卿不娶的古早狗血剧情?】
“噗——”刚喝了口茶水的萧靖凡听到这离谱的心声实在没忍住,呛得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正朝着下边嵬名良的方向。
嵬名良反应极快,身手矫健地一闪,茶水尽数喷在长几上,上面精致的茶点是没法吃了。
他看看长几又看看萧靖凡,感觉这位陛下应该给他一个解释。
“咳咳,朕偶感风寒,喉间一时痒意上涌,没能忍住。”萧靖凡接过周元德递过来的手帕,优雅地擦拭唇角,吩咐道,“来人,给二皇子换一桌茶点。”
立时便有宫人上前撤换,连长几也一并换了。
【哎嘛,暴君这口茶呛得真是恰到好处,喷得还挺均匀。】
楚流徵在心里为萧靖凡的喷茶攻击热烈鼓掌。
【快,再来一口!瞄准一点,最好喷那个霸道皇子一脸!】
萧靖凡:“……”
他真不是故意的!
高昌公主旁观这一幕,嘴角嫌弃地往下撇了撇。
这盛国皇帝长得好看归好看,未免太过柔弱,连喝茶都能被呛到,完全不是她想要的丈夫。
说什么英明神武、威武不凡,父皇竟然骗她!
远在高昌的某皇帝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再说嵬名良坐回换过的长几后,总感觉萧靖凡方才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喷茶一事上了。
周元德将锦衣卫‘请’来的证人带到了锦绣阁二楼。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显然已经被人提醒过,上楼后全都规矩地垂着头,跟木头人似的不敢乱看。
“咳咳!”周元德咳嗽两声,这些人跟收到什么命令似的,齐刷刷朝萧靖凡跪了下去,口呼“陛下万安。”
萧靖凡命两个小太监将李友财转过去对着这些人,“尔等可认得他?”
这些人不敢抬头,还是周元德又‘咳’了一声,他们才敢大胆地抬起头来看。
对面的李友财已经先一步看清了这些人是谁。
厨娘丘氏,其女沁儿被他调去伺候旺源,被旺源用石头砸死在池塘里。
婢女巧儿,其姐柳儿不愿委身管家,被管家强占之后找他做主,被他调去伺候旺源,让旺源拿铁链锁在床边半个月,最后被鞭子打死。
亲家蒋老爷,其次女嫁给旺源为妻,被旺源用鞭子活活抽死在床上。
亲家姚夫人,其小女嫁给旺源当续弦,被旺源当着下人的面羞辱之后活活打死。
家丁陈斗、邓五、王风,受他指使殴打赵山夫妇,令二人伤重,不治身亡。
管家李福,数次受他指派往顺天府送孝敬银,帮忙掩盖旺源的暴行,驱赶蒋家和姚家,途中不慎打死姚老爷与其子……
这些人怎么会来此?
李友财目光征愕,脸色刷白,脑中也跟着空白,嘴唇哆嗦半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丘氏等人对李友财怒目而视,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将李友财撕得粉碎。
管家四人则战战兢兢,不敢和李友财对视。
他们没抗住锦衣卫的手段,只能对不起老爷了。
萧靖凡将这些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沉声道:“尔等若有冤情尽可说来,朕替你们做主。”
此言一出,丘氏当即痛哭出声,声音哀切:“我女儿她才十四岁,不过去了一日就让那畜生给砸死了,脑袋都砸烂了,求陛下做主啊!”
这哭声就像会传染一般,巧儿等想到自己枉死的亲人,纷纷痛哭起来,七嘴八舌地诉说着自己的冤情。
周元德心说喧哗成这样还得了,当即高声喊道:“肃静!!”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直刺人耳膜。
哭诉的众人当即噤声,唯余几声止不住的抽泣。
萧靖凡:“一个一个说,从你开始。”
他伸手一指,正好是鬓发斑白的丘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