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率律,战马人立,士兵止步。
军阵前,石勒高大的身躯,牢牢的定在马背上。
狼眸犀利,不断的扫视着官道上,向西迁徙的百姓。
他转首,向身边的一名文士劝言道:“大人,一群贱民没有什么好看的,这里有我军看守,他们翻不起什么花浪!”
“且关外风大,加上鲜卑胡狗在侧窥伺,这等地方对您来说,实在有些凶险。”
“是啊大人,鲜卑人在北方蠢蠢欲动,万一对方...”
与此同时,张既也打马上前劝道:“这些贱民自有各大世家安排,纵使有些杂事,我等也能处理…”
“莫要多言,不亲自走实察一番,吾怎能安心…”
“大人…”张既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劝诫,百万民众大迁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提民众情绪问题,单是北地虎视眈眈的鲜卑人,便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百姓躲在坚城后方,他们或许无可奈何,但是此刻沿着北地官道迁徙,那可就不好说了。
只要有机会,鲜卑人绝对不介意扑上来,狠狠的撕咬一番。
这种情况下,夏军自然不敢懈怠,虽说很多人不太把百姓放在眼里,但大帅交待的任务,还真没几个敢不重视。
武要暂时无战事,石勒这名悍将便领军来到幽州北地,负责上谷中段盯住蠢蠢欲动的东部鲜卑,同时维护百姓西行秩序。
任务对于石勒来说不是太复杂,他也乐得清闲养伤,但贾诩的到来,却让他不敢大意。
对方现在已经成为李屠夫麾下的头号狗头军师,万一有个闪失,估计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自从逢纪牺牲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诩这名军师,晋升头号参谋已经是顺理成章。
石勒还想巴结一番,希望对方能在李屠夫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呢。
不需要耳提面命,只需要在关键时候提上一句,便能起到飞一般的作用。
所以石勒格外殷勤,对贾诩的人身安全,更加慎重,不惜亲率大军沿途保护…
只不过贾诩对于某人的想法不甚寥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扫了眼官道中人走车载的幽州百姓,而后道:“百姓西迁,关乎主公未来基业,不可有丝毫大意!”
“石将军,下马陪贾某走走。”
说着,贾诩直接翻身下马,向官道边走去。
他此番亲自到沿线视察,主要还是想近距离,更清晰的了解迁徙的情况。
毕竟迁民的策略是他这个军师提出来的,若其中出了纰漏,他也要担责。
其实就算是干坐在城府内,也会有各种复杂的讯息与文案,传到贾诩手中,供与了解。
但竹简上的消息是一回事,其中干巴巴的数据,哪有亲眼见闻来的实在。
贾诩虽然身居军参祭酒之职,但在此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经历。
相反他之前也是从基层官吏,一步步爬上来的,直到被好友李儒推荐给董卓,才真正入了权力的高层。
贾诩看着官道上拖家带口埋头赶路的百姓,向身侧询问道:“德容,幽州百姓几何?迁徙几何?何时能够完功?”
“回大人,幽州有郡国十一,大小县城近百邑,在册百姓六十三万户,人口三百八十二万......”
说着,张既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目前渔阳十二县,泉州、平谷、安乐、俿奚、犷平、要阳、白檀等共二十四万人口,几已全部迁离...”
“北部代郡上谷等地,四十八万百姓,因为距离我军主力较近,只是将北边郡县百姓,略作迁徙...”
“另外广阳郡,除了方城、昌平、安次等正在做迁民动员...”
“其它诸如广、蓟、军、都等各大城邑,共三十万百姓,已在西行途中...”
虽然不知道大人为何突然发问,但张既却不敢丝毫怠慢,条理清晰言语有据的将目前各地民众情况汇报总结...
目前幽州民众,已经迁有将近四分之一,其它稍远一些的涿郡、右北、辽西、辽东、玄菟、乐浪等地,尚在做动员的前期工作...
因为幽州地广,且故土难离,百姓迁徙,并不是说征召即走...
且李信在下达迁民指令时,一再强调,要各地提供沿线保障,和维护民户家庭的完整性...
这就更增加了张既等人的动员的阻力,和日常工作量,非有大能力,和责任心要强者,不能胜任...
其实各地迁民工作进展,和大致数据,贾诩早在上谷之时便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了。
各地动态不说知之甚详,但大概数据肯定早已了然于胸,但他为何还要发问。
这一点张既心中虽有猜测,但却没有丝毫表露,甚至还要详细汇报。
“还是有些慢啊!”贾诩心中感叹一番后,直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朝廷虽然腐败,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将百姓迁走,必须加快步伐...”
说到这里,贾诩也不去关注其他人何想,而是带着人在官道四处走访。
同时不忘让士兵,招来一些正在赶路的百姓,询问详细情况。
贾诩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眼前的汉子,和声道:“老乡,这一路肩挑身扛,可还能受?”
“其他人都有世家牛车马车接送,为何尔等却要赤脚步行?”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困难,或难言之隐不成?”
“不敢!不敢!”粗布麻衣的汉子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他吓得当场跪伏在地,也不敢去接大人的水囊。
汉子只顾垂首,磕头道:“大人看重是我等的福分,即使再苦再累,我等也会赶到并州....”
“起来说话...”贾诩摇头,不习惯百姓的跪拜。
跟随李信身边日久,他多少沾染了对方的一些理念,那就是不喜欢被人跪拜。
“啊...”汉子愣住,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平常的那些权贵老爷,恨不得打掉他们的膝盖,折断他们的双腿,永远踩在他们头上...
如今,夏军这位老爷,似乎有些不一样...
石勒见此,甩了甩马鞭,不耐道:“没长耳朵吗,难道还要大人亲扶...”
“不敢!不敢!”
汉子手脚并用,急忙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道:“谢大人体谅!”
“好了,废话莫言。”
贾诩摆了摆手,示意周围士兵靠远点,不然这些良家百姓,可能真站不稳腿。
他心中思虑,接着道:“我只问你,尔等为何不愿乘车!”
“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步行一日又能走多少路程....”
“大人冤枉啊,不是小的不愿乘车,而是根本没人愿意搭载我等啊,至于无车可坐者,具体多少俺也数不过来...”
“嗯?”贾诩眉头一皱,他抬头扫了眼官道上不断经过的流民队伍,追问道:“世家车队为何不愿搭载尔等?”
“他们的理由是什么?借口又是什么?”
“大人,他们不愿搭载我等穷苦百姓,哪里需要啥的理由啊...”
不过在瞥到那越发深沉的眸子,汉子陡然一个激灵:“大人,他们虽然没给理由,但小的听说有很多人为了乘车,大都将家底贱卖,然后掏钱打点...”
“还有就是,世家只收户口完整者,有青壮劳力者优先...”
“这些人好大狗胆!”听到这里,张既这名文士,也爆了粗口。
他面色沉重:“主公交代的任务,这些人也敢敷衍了事...”
“看来我等待这些世家,还是太过仁慈了,他们已经把军中的屠刀,当成了摆设...”
贾诩面色不变,他扫了眼战战兢兢的粗汉道:“给他准备辆马车,和足够的草料,继续前行!”
“谢大人!”
“谢大人!”
汉子激动的热泪盈眶,不停的鞠躬道谢,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显示出内心感激之情。
虽然一辆马车在贾诩看来没什么,只是半句话的事而已,但这却能保障大汉一家的性命。
西行千里,路远艰险,光靠两条腿步行,壮年汉子还能忍受。
而一些妇孺和上了年纪的老人,恐怕半路嗝屁都是幸事,因为有很多人还没走到一半就归西了。
这个时代,人们脚上穿的大都是草鞋,更多的人甚至因为疼惜自己的草鞋,光脚赤行。
裂开的脚底板,踩在凹凸不平的土石路上,谁走谁知道。
可不是夸张,这个时代的底层普通百姓真的很惨,出入无完裙,都是常态化。
一个女子在家,尚且没有完整的衣裙,更何况其他人...